佩纳宫 罗卡角 ‍欧亚大陆西端的双地标

索索

沿特茹河西行，驶出里斯本城区，便投入辛特拉山的环抱。15世纪上半叶，葡萄牙王室嫌里斯本王宫夏日溽热，看中辛特拉山原始森林的清凉，在此修筑夏宫（今辛特拉宫），将其划为王室专属避暑地。背靠山林、面朝大西洋的地理格局，让这里成了得天独厚的消暑之所。

后来王室政治更迭，辛特拉宫渐趋式微。19世纪王室重返辛特拉，恰逢欧洲浪漫主义风潮鼎盛，费迪南二世（Dom Fernando II）便在辛特拉山巅、毁于地震的修道院废墟上，兴建佩纳宫。这座宫殿以红、黄等明艳色彩为主调，选址更高、视野更阔，既延续了辛特拉山的避暑传统，又凭奇幻的浪漫主义风格成为欧洲建筑典范。

王室的选择引得王公大臣竞相效仿，他们在夏宫周边依山营建宫殿府邸——彼时佩纳宫尚未兴建，夏宫作为王室最早的避暑核心，又因紧邻里斯本城区，成了贵族置业的首选。辛特拉山的原始林海间，也因此渐次生长出独具一格的人文景致。1995年，融合了辛特拉山地地貌与小镇风貌，囊括王室宫殿、贵族府邸的这片区域，连同西端的罗卡角，一同以“辛特拉文化景观”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昔日的王室私产佩纳宫，如今已收归国有，成了向公众开放的珍贵景观。我们此行的第一站，便是坐落于辛特拉山第二高峰之巅的佩纳宫（Palácio da Pena）。

佩纳宫是葡萄牙王室的离宫，其明艳、奇幻又精巧的外观，宛若一座梦幻的乐园式城堡。这座宫殿融合了哥特式、文艺复兴式、摩尔式与曼努埃尔式等多种建筑风格，是19世纪葡萄牙女王玛丽亚二世的丈夫费迪南二世的心血结晶。它始建于1840年，竣工于1885年——正是费迪南二世逝世的那一年。

我们穿过层层门楼，走过人流熙攘的阶梯，抬眼便是佩纳宫撞入视野——明黄的墙体裹着朱红的塔楼，圆顶尖垛像把童话里的城堡搬落山间。

阳光下的佩纳宫外墙，一半是明黄色墙面，一半嵌着蓝白花纹瓷砖；中间的拱门雕着繁复浮雕，墙面上的石纹带着岁月斑驳。

蓝天白云下，身后是裹着明黄的宫殿尖顶，远处是漫山的绿意，连风里都浸着辛特拉的暖光。

穿过明黄色的镂空廊道，步入佩纳宫的核心区域。

一座被两层拱廊环抱的庭院随即映入眼帘：蓝白瓷砖地面+多元风格拱廊，庭院里的立柱纹路、尖顶装饰，既延续着浪漫主义建筑的奇幻质感，又隐约显露出原修道院建筑的结构肌理，新旧风格在此自然相融。

楼梯过渡区衔接起宫殿的上下层，一尊费迪南王子的胸像在此静静伫立。19世纪时，正是他主持佩纳宫的改建工程，让原本肃穆的修道院焕发出浪漫主义的奇幻光彩，成为佩纳宫风貌的缔造者。

🔻这里原是修道院时期修士的斋堂，哥特式拱顶结构，交错的石梁与穹顶纹路，是宗教建筑的肃穆底色；墙面与穹顶铺满玫瑰星形花纹瓷砖，搭配深红色流苏窗帘，1866年定制的雕花座椅沿长桌排布，整体既保留了修道院的空间构造，又添了王室宴会的精致感；如今的布置还原了费迪南二世改建后“王室私密小聚”的私宴厅场景，烛台、花艺衬着长桌，旧修道院的骨，新宫廷的皮，都融在这一室柔光里。

修道院旧议事堂的穹顶下，费迪南二世改出的咖啡室，到了1890年代成了卡洛斯一世的办公室——他的儿子曼努埃尔二世，也延续着在这里理政的习惯。

办公室墙面上的布面画最是醒目：佩纳宫花园里，古希腊神话中半人半羊的萨堤尔（林神）正与轻盈的宁芙（林中仙女）相伴舒展身形，这笔锋里的浪漫意趣，全出自卡洛斯国王本人之手。

🔻这间房最初是埃德拉伯爵夫人（费迪南二世的第二任妻子）母亲的卧室，后来成了卡洛斯国王的寝宫。

室内摆件多是这位国王的私藏，源自他在里斯本necessidades宫的旧居：深木床架配着柔色床品，墙面挂画衬着拱顶，右侧角落里还藏着一间盥洗室——旧居的私物与新寝的布局，是王室起居的日常感。

佩纳宫是葡萄牙最早配备专用卫生设施的王室居所之一，而这间浴室🔻正是卡洛斯国王在位时新增的设施之一。整间浴室被葡式彩瓷裹满，尽头的盥洗池嵌在瓷砖墙里，这方空间的存在，也藏着佩纳宫从旧时修道院到现代王宫的生活方式进阶。

🔻这是佩纳圣母修道院留存的原始圣龛，墙面与穹顶嵌满碎石、贝壳与瓷片残件，曾供奉一尊圣杰罗姆的黏土雕像。修道院改建为宫殿后，这处圣龛被挪作储物之用。

1860至1880年代，这里是费迪南二世与埃德拉伯爵夫人的卧室；到19世纪90年代初，又成了阿梅利亚王后（她是葡萄牙末代王后，也是葡萄牙国王卡洛斯一世的妻子）的寝宫。

室内摆放着17世纪的红木华盖床，搭配19世纪的复古风家具——不同时代的王室起居痕迹，都裹在这一室的异域纹样与旧物里。

1860至1880年代，这里是费迪南二世的办公室：墙面与天花板的石膏装饰仿木质感，顶部还嵌着星形纹样。后来阿梅利亚王后将其用作梳妆室，搬入了梳妆台与带抽屉的梳妆镜——从国王的办公空间，到王后的梳妆之所，一室的星形纹样裹着两代王室的不同日常。

这间带双开门的隔间连通修道院回廊，曾是费迪南二世与埃德拉伯爵夫人私人居所的前厅。阿梅利亚王后看中它介于私人寝宫与办公室之间的位置，将其改建为茶室，用以接待至亲密友。

🔻费迪南二世时期，这里是茶室；到卡洛斯与阿梅利亚居住时，被用作安置电话设备的电话室。图中左侧墙面上展示的是宫殿原有的总机交换机，它最初是放在宫殿服务区域的。这方小空间，叠着从王室茶叙到早期通讯室的功能转变。

🔻这是一间会客厅，室内这套葡萄牙古董家具，自宫殿建成起便一直摆放在此处。窗上方的嵌板里，还绘着当时仍在建造中的佩纳宫景象。穹顶雕花裹着摩尔风壁画的异域感，窗上的宫景嵌板又锚着建造时的岁月，连家具都成了宫殿变迁的见证者。

🔻绿厅，这里是佩纳宫最早拥有壁画装饰的房间，墙面至今保留着绿色明暗对比风格的彩绘，裹着早期壁画的质感。它曾是会客厅的前厅，室内的四座胸像分别锚着不同王室与寓意的痕迹，让这处前厅成了宫殿装饰与历史符号的交汇点。

🔻这是原来修道院的小教堂，保留了修道院时期的带雕花交叉装饰的哥特式拱顶，是16世纪圣赫罗尼米派佩纳圣母修道院的原始结构；墙面的绿白格子瓷砖属于伊斯帕尼奥-摩尔风格，也是修道院时期的装饰元素。修道院的小教堂、连同回廊等区域被保留并融入了宫殿北部，成为佩纳宫的旧宫部分之一。

这里原是修道院院长的居所，后来被改造成连接旧宫与新宫的画廊。如今的展陈，恰好体现了费迪南二世的艺术趣味：他资助的当代艺术家画作，以及他本人擅长的陶瓷彩绘作品。

穿过画廊便进入新宫区域。

这个吸烟室是新宫的第一间房：天花板带伊斯兰风格，体现摩尔艺术偏好；19世纪玻璃吊灯是费迪南二世时期的，契合宫殿自然主义审美；1866年他委托工坊定制的原装家具中，橡木椅与长沙发铺着印花棉布，抽屉内衬锌皮作烟灰缸，整体是19世纪王室休闲空间的风格。

🔻佩纳宫大殿，是昔日宫廷接待宾客、宴乐嬉戏的核心场所。

这里的装饰极尽雅致：浅底墙面上，繁复的浮雕花纹与圆形饰样错落铺展；脚下木质拼花地板纹理交错，织就温润的几何图案；雕花分块吊顶嵌着灯光，浮雕纹样与整体风格浑然一体，将典雅气度揉进每一处细节。

殿中曾热闹非常：1865年安置的台球桌居于中央，国际跳棋、多米诺骨牌的痕迹也藏在过往里；1866年，巴博萨-科斯塔工坊定制的火炬手雕像与吊灯，至今仍衬着空间的华丽；连窗边的玻璃与彩玻拼接，都是1859年经费迪南二世亲批的设计。

这片塔楼空间原本是为玛丽亚二世王后与费迪南二世规划的寝宫，1853年王后去世后，这里一度被用作宾客客房。后来，它成了葡萄牙末代国王——曼努埃尔二世的办公室。

🔻曼努埃尔二世国王卧室，紧邻他的办公室。曼努埃尔还是王子时便住在这里，而他的兄长——王储路易斯·菲利佩则居于楼上。卧室呈椭圆形，恰好契合宫殿外墙的曲线轮廓。

空间布置雅致温馨：深色雕花木床配蓝纹床品，墙边立着带绿釉摆件的床头柜；精致的雕花书桌与玻璃柜（内陈雕像）、花纹软凳相衬；墙角的大理石壁炉旁，摆着带花纹软垫的座椅，浅黄墙面与白帘窗则让房间更显柔和。

🔺玛丽亚二世王后（Rainha D. Maria II）肖像画

画中玛丽亚二世头戴饰有珍珠的发带，身着带刺绣的白裙，肩披彩条绶带，搭配珍珠项链，背景的红帘与立柱衬出王室的华贵气质。

🔺玛丽亚二世王后的丈夫费迪南二世（Dom Fernando II）

这幅画像呈现的是费迪南二世身着军装的形象：深色军礼服配金色肩章、彩条绶带，胸前饰有勋章，手持佩剑，背景的华丽座椅与室内陈设也契合他的王室身份。费迪南二世不仅是玛丽亚二世的王夫，也是佩纳宫的主要改造者（将修道院扩建为宫殿）。

🔺葡萄牙末代国王曼努埃尔二世（King D. Manuel II）肖像

画中他身着华贵礼服：深色衣袍缀着鎏金纽扣，肩披蓬松的白色毛皮披肩，胸前挂满熠熠生辉的勋章，彩条绶带斜跨肩头。他是玛丽亚二世与费迪南二世的孙辈，也是佩纳宫中那些起居空间的旧主人。

🔺1909年佩纳宫王后露台合影

这张老照片，定格了1909年佩纳宫王后露台上的一幕：葡萄牙末代国王曼努埃尔二世身着军装立于旁，王后阿梅利亚端坐藤椅中，身侧三只犬只衬出王室生活的松弛片刻。黑白影像将宫殿露台的雕花栏杆与斑驳墙饰，连同这对末代君主的日常温情一并留存。

🔺1909年纪念牌匾

这件展品是1909年英国伦敦Pairpoint Brothers制作的鎏银纪念牌匾，以华丽的叶纹鎏银框架装帧。牌匾内是一张饰有彩绘花纹的羊皮纸文书，由伦敦威斯敏斯特市市长、议员代表市民，在曼努埃尔二世1909年正式访英时致赠——文书中表达了对这位葡萄牙国王的敬意，祈愿英葡传统友谊长存、国王统治顺遂，并加盖了城市公章，落款于1909年11月17日，由市长与市政秘书签名。

下楼至一层来到雄鹿厅。这是佩纳宫新殿的待客餐厅，专供未进入私宴厅的宾客使用。厅内装饰满是狩猎元素：墙面石膏浮雕配着真鹿角装饰（这也是“雄鹿厅”名字的由来），浅墙底衬着醒目的蓝色线条，穹顶与中央立柱的雕花精致典雅。宴会曾以环绕立柱的环形开孔桌布置，桌上陈列着蓝白瓷盘、装饰器皿，红布桌巾更添宴饮的热烈氛围。

🔻佩纳宫的主厨房，紧邻雄鹿厅。同时，厨房也邻近私宴厅（供王室内部用餐），形成“厨房-公共餐厅-私宴厅”集中的一楼服务与接待区。

厨房空间以石质拱顶与立柱构建，布置满了实用的烹饪器具。

展柜中还陈列着配套的蓝纹瓷盘，整体呈现出19世纪宫廷厨房的实用与规整。

🔻穿过这个装饰着扭纹柱、蓝瓷墙的拱门通道，就能抵达视野开阔的王后露台。

立于佩纳宫王后露台，辛特拉景观尽展眼前：远处能看到蔚蓝的大西洋海岸线，下方是辛特拉小镇的错落建筑与大片翠绿的山林，开阔的视野把葡萄牙“浪漫山城”的风貌尽收眼底。

攀至高台，费迪南二世扩建的佩纳宫标志性轮廓尽收眼底：明黄塔楼裹着岁月浸出的浅褐斑驳；对面朱红堡楼拔地而起，绿白锯齿尖顶直指蓝天；钟楼的指针，正伴着云影缓缓晃悠。这般以黄、红撞色搭配复古堡式结构的设计，既留存了修道院的古朴质感，又晕染出浪漫主义建筑的鲜活意趣。

沿着这条石阶上去，明黄楼台之上，竟藏着佩纳宫的小教堂。

这座小小教堂的主祭坛装饰屏不大，却布满繁复雕刻。装饰屏由雪花石膏与黑色梅姆-马丁斯石灰岩打造，于1528至1532年间由法国雕塑家尼古拉·尚特朗（约1470—1551）完成。

装饰屏的叙事围绕耶稣形象展开，刻画的场景包括耶稣诞生、圣母领报、献耶稣于圣殿、三王来朝以及逃亡埃及，中央神龛上方则是耶稣复活的画面。

主祭坛对面的彩色玻璃窗漏下的光在砖地上铺成碎金，引得众游客驻足细看。

这组彩色玻璃窗由费迪南二世国王于1840年委托工坊制作，画面主题致敬1503年佩纳修道院的建立。窗面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描绘曼努埃尔一世国王与达·伽马立于贝伦塔前的场景；上层刻画圣母与圣乔治的形象。窗拱处则饰有浑天仪、基督骑士团十字纹章，以及费迪南二世的盾徽——融合了萨克森与葡萄牙的王室纹章。

🔻教堂侧殿的圣母圣子像纪念性祭坛，是16世纪葡萄牙曼努埃尔一世时期佩纳修道院的核心遗存。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几乎摧毁修道院所有建筑，唯有这处祭坛与主祭坛所在的教堂核心区幸存，成为修道院现存最古老的完整遗存之一。

祭坛周遭有着别样质地的静，这种肃静不是压抑的肃穆，而是岁月沉淀裹成的厚重，是让人甘心沉下心来，静静感受时光重量的静。

转身我们离开佩纳宫，辛特拉的山风还带着它的浪漫。红墙映着碧海，黄塔顶着晴空，蓝拱廊托着童话般的梦，这份色彩交织的惊艳，会在记忆里留存很久。

我们的车越过辛特拉山区的林海，朝着十余公里外的罗卡角驶去——那是欧亚大陆的最西端。

我们此行自东向西横穿整个欧亚大陆，此刻才算真正走完了全程。即将踏上的罗卡角，是大陆的终点、海洋的起点，也是绝对经度意义上的欧亚大陆最西端，有着非凡的纪念意义。

罗卡角并非宏伟的人文建筑，只是一处立于140米悬崖之上的地理坐标。崖边矗立着纪念碑与高耸的十字架，碑上镌刻着经度、纬度、海拔高度。

碑上还有航海家诗人卡蒙斯的两句诗：“ONDE A TERRA SE ACABA E O MAR COMECA……”，中文译为“陆止于此，海始于斯”，出自大航海时代卡蒙斯创作的长诗《卢济塔尼亚人之歌》。

卡蒙斯在诗中盛赞，罗卡角是葡萄牙航海家出海时回望祖国的最后一抹陆地轮廓，亦是归航时望见故土的第一缕身影。

罗卡角最初是一处兼具瞭望预警功能的军事设施，也是守护往来船只的灯塔站所在地。

红白相间的灯塔始终静卧在辛特拉山的海滨，枕着万顷波涛，守着那方140米高的悬崖，见证着无数航海者由此启航，远渡重洋；也迎候着他们历经风浪，载誉归来。

站在罗卡角的悬崖边，大西洋的碧浪在脚下翻涌，才真正懂了“陆止于此，海始于斯”的磅礴与浪漫。

立于罗卡角悬崖，耳畔海风呼啸而过，大西洋碧浪奔涌不息，身后欧亚大陆至此落笔，风里浪里，皆是航海家们的传奇回响……

背景音乐｜Coisa Linda（美丽之物）/Tiago lorc

摄影制篇｜索索

游览时间｜2025.10.27 下午 (葡萄牙时间. 时差 7hr)

《西葡两国游记 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