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编辑/老虎wds</p><p class="ql-block">美篇号:7240556</p><p class="ql-block">图片:自拍</p><p class="ql-block">音乐:冬日约会</p> <p class="ql-block">滇南冬季的傍晚,普通居民楼房不像北方有暖气、空调;不管到哪,都能体验到“清寒”。这给我这退休老头子刚好找到了不出门溜达的“借口”。躲在家寻觅写《淘罐微光》征文的灵感。蹲在书房的旮旯,折腾那些曾经陪伴我度过许多幽微岁月的“烂书”。</p><p class="ql-block">尘埃在科技灯光下也会浮游,宛若穿越时空的碎屑。抚摸一本所谓的“工作日记本”,褪色的墨迹显现“哲学摘抄”。翻开,间或夹着几张“金沙江”牌的烟纸,有潦草的笔迹。旁边一个土黄色的瓦罐进入视野。粗糙、沉默,罐口还有一道陈年的裂纹。曾装过“花钱”(旧社会纸币的称呼)的罐子,化为泥土的“变天账”线装账本,是我阅读生涯里,最早、也最诡谲的“扉页”。</p> <p class="ql-block">1968年,我随家下放到滇南一个叫个“弯冲”的小山村。盛夏,弯冲村民在修水渠时,铁锹“哐当”一声,碰碎了埋在老地主坟旁土里的瓦罐。人群“嗡”地围了上去,没有金银,仅是几本被湿土沤烂的线装书,字迹与泥土的腥腐气难分彼此。大家伙神色有点紧张,低声猜那是“变天账”。我挤在汗津津的大腿缝隙里,只看见一团污糟账本上写着“仇”与“怨”啥的。吸引我的是那混合着神秘与禁忌的泥土气,像一道符,印在了一个少年对“书”的原始认知上——书,竟是可埋藏之物,比金银沉重、危险的东西。它们勾连着另一个让大人们讳莫如深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上初中时,我见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那是一本用练习本摘抄成的“手抄本”,封面填写姓名的地方,写着《一双绣花鞋》(也叫《恐怖的脚步声》)。关系好的伙伴们,限时轮流阅读。我是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完的。读到描写幽暗楼道、惨白面孔和绣花鞋窸窣作响……紧张、恐怖的情景时,至今都能感受到当时的心跳。但再怕,也要读完。感觉不过瘾,还争分夺秒地摘抄了一部份精彩。夏夜的蚊虫扑打着灯罩,屋外的树林风声鹤唳。恐惧是真实的,脊背发凉,却又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这是青春阅读里最兴奋的启蒙。书的世界,从泥土下的“仇怨”,变成了可以分享的、让心脏狂跳的“传奇”。</p><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喊一声“我先走一步”就跳水“裸泳”的时代氛围,各种价值观文化思潮来临,漫延街道、集市。闸门打开的文化洪流里,金庸的武侠世界成了我可以沉醉的岛屿。租书店里按小时计费的贪婪阅读,一次次的熬夜天明……郭靖的憨直、杨过的偏狂、乔峰的豪烈,“侠之大者”的幻梦,支撑过一个青年贫瘠、躁动的精神宇宙。直到如今,书架上有被翻毛了边的《天龙八部》,烦恼萦绕不甚时,就乘坐“雕兄”飞进“桃花岛”。只是,岛上黄老邪的酒,似乎渐渐淡了。</p> <p class="ql-block">名人格言说,学啥能使人智慧、深刻、精明、聪慧……逆反了,疯狂地啃起那些坚硬的名字。黑格尔的“思想起源……”,坐在海棉垫上都会如坐针毡;《列宁哲学笔记》里密集的批注宛如迷宫般令人晕眩;审慎翻阅《世界通史》,试图在宏大中找个人命运的坐标。同龄人也会讥笑我穷酸书痴。我读着,抄着,自我左右鬼辩着,渐渐地滑向该好好过日子真实里。</p><p class="ql-block">深邃的思想,如同投向深潭的石子,连回声都模糊难辨。我仿佛一个装备简陋的矿工,在富矿前手足无措,只挖回一堆自己也无法熔炼的矿石,“哲学使人深刻”是啥呢?我现在也会忍不住去翻一翻晦涩理论书,还是仍然难弄明白,也越读越糊涂,但迷茫中仿佛觉得越老越自在、回归自然,那些严密的体系,或许终究网不住生活这尾滑溜溜的泥鳅。</p><p class="ql-block">“开卷有益”的古训是真理!曾几何时,向着“全才”的虚影笨拙地奔跑。窃“明智”去慎读《醒世恒言》,市井传奇里的心机,弄得失去了几个“知心朋友”,愈发觉察世事的复杂、人心难测;学“精明”重温高中数学,背圆周率3.14……,到菜市场为一角两分与摊主争个面红耳赤,败下阵来;模仿“灵秀”学素描,画纸上的图像始终神情呆滞,不像活物;争取“俊秀”背诵唐诗宋词,自己的字库干瘪得挤不出一滴能解渴的水分。到头来,深刻、明智……等优秀基因,似乎一样也没沾上边。我只是一个被各种“道理”涂抹过的、颜色有些杂乱的老头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如今,闲居在家,如旧棉絮一样,需要蓬松时,晒晒太阳,时间绵长,我不再为什么目的读书。午后,泡一杯粗茶,阳光挪到哪页,便读哪页。有时是《世说新语》里一个散淡的逸事,有时是《瓦尔登湖》中一段关于湖光的描写。甚至那本黑格尔艰深的《思想起源论》,偶尔翻到,也不再焦躁了,只当是看一位严肃的老朋友在自言自语。读得累了,站起身刚好能看到教师小区中的那棵老香樟树,光斑在树叶间跳跃,偶有几只“人民公社”灭剩下的幸福麻雀后代,示威般啁啾着,像是在喊我“欢迎下楼来!”。</p><p class="ql-block">科技照明的光晖熠熠,让人感觉到温柔且人性化。抚摸笔记本的指尖却传来粗粝的触感。目光再次落回那土黄色的瓦罐。明白了!我这大半生的阅读是从这瓦罐的裂痕开始的。注定是一场笨拙的、甚至有些可笑的“误读”。我从未真正读懂过黑格尔的辩证法,也未曾算清过生活的账目,更没有成为侠客、哲人或诗人,还不如楼下树荫中麻雀幸运儿——自由自在。</p><p class="ql-block">我只是一个在时光里跋涉的普通人。曾经弱光下颤栗的夜晚,武侠梦里沸腾的热血,在哲学思辩的困顿沉思,在诗词意境中片刻的出神……“得到”了啥子呢?但值得欣慰的是:我与生俱来蒙昧,一点一点的被凿穿了。勋章要给凿子!粗糙,固执,碰撞中,磨损自己,它将包裹灵魂的硬壳,凿开缝隙。</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窗外,万家灯火,渐次熄灭,世界安静如我此刻的生活。一个闲居的老头子,联想起了古人“凿壁偷光”的读书典故。终于与自己和解,与那些永远读不完、也永远读不懂的书,安静地共处一室。那就让阳光照进来吧,光斑挪到哪页,便读哪。但容我诚恳相告,这束光绝对不再是凿壁孔中偷来的那一束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