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睦村村口的臆想

吳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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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吴亚生

我去过英国的乡下，我也去过日本的乡下。逛逛自己家门口的乡下，心情完全的不同。我不能类比个中孰高孰低，但在自己家门口听到乡音，吃个油墩子。小店里对你的笑意里总还都是真情的流露。和睦村，应景之中有了心中应该有的舒适。

虽然 踱步于英国乡下的原野的经历很为久远，但在浓绿的草坡漫向天际，牛羊在云影里踱着闲散的步子，空气里飘着牧场与泥土的清冽，那是一种带着疏离感的静谧，像一幅精心装裱的油画，美却隔着一层时光的薄纱。而曾流连过日本乡下的町屋街巷，白墙黛瓦衬着细碎的花木，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邻里相见时躬身浅笑，礼数周全得恰到好处，只是那客气里，总藏着一丝不易靠近的分寸。

而当车子刚拐进村口，就被一阵软糯的吴侬软语裹住了。田埂上的阿婆挎着竹篮，见了生人也不躲闪，反倒笑着招手，问要不要尝尝刚摘的甜芦粟。阳光把稻田染成了蜜色，风吹过，稻浪翻起层层金波，混着河边芦苇的清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村口的老槐树底下，摆着个小小的杂货铺，木门板上的红漆褪了色，却被擦拭得锃亮。老板娘系着蓝布围裙，见我探头探脑，二话不说塞来一个刚炸好的油墩子，外皮金黄酥脆，咬开是滚烫的萝卜丝馅，鲜美的汁水漫过舌尖，那是从小吃到大的家常味道。

沿着村路慢慢走，脚下的青石板坑坑洼洼，却走得格外踏实。路边的院墙爬满了丝瓜藤，黄花垂在篱笆上，像一串串小铃铛。路过一户人家，院门虚掩着，里头传来搓麻将的哗啦声，夹杂着几声爽朗的笑。主人家听见脚步声，探出头来招呼：“进来喝杯茶哇？”眉眼间的笑意，热络得像自家人。没有刻意的寒暄，没有客套的距离，那份真情，就像院角晒着的稻谷，饱满而坦荡。

河边的埠头停着一艘不大有棚子的船，船娘坐在船头拿捏着姿态拍照，手里的自拍杆不停转换着角度。河水清清的，映着岸边的垂柳，也映着远处的白墙黑瓦。偶有村民招呼着走过的客人，从河浜望过去，小船的涟漪，水面漾开一圈圈张开去，惊起一只白鹭，扑棱棱飞向天际。风里飘着饭菜的香气，是隔壁阿公在焖红烧肉，酱油的醇厚混着冰糖的甜，一个奇特的红薯烤炉散发的甜香之气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走累了，就坐在河边的竹凳上歇脚。看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看炊烟在屋顶袅袅升起，看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追着一只蝴蝶跑过田埂。耳边是熟悉的乡音，是鸡鸭的叫声，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歌，唱着烟火人间的安稳。

英国的乡下是异域的诗，日本的乡下是精致的画，而和睦村，是握在掌心的暖。它没有惊艳的景致，没有别致的风情，却有着最熨帖的舒适。那是乡音里的熟稔，是油墩子里的乡愁，是陌生人脸上不加掩饰的笑意。

暮色渐浓时，我起身离开。村口的阿婆还在，见我走了，又挥着手喊：“下次再来啊！”晚风拂过，带着稻花的香，我回头望了望这个小小的村子，忽然明白，所谓心安处，大抵就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