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种子，今天的森林】 ‍ 一颗豆子

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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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给女儿熬小米粥，一不小心，把少量小米洒在了灶台上，我毫不犹豫地用手把它们拢在一起，再用水冲洗干净，然后，放进锅里。

做完这些动作，我觉得心里好舒服，默默地为自己点了好几个赞。

后来，在彻底整理的时候，在角落里，我又发现了几粒小米，于是，我拿出“杀手锏”：

用右手的食指，沾一点口水，精准地按住米粒。

把粘起的米粒放嘴里，咀嚼几下，唇齿间，顿时荡漾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个行为不可思议到近乎“迂腐”，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几十年以来不假思索的“下意识”。

作为标准的上世纪的“六零后”，勤俭节约对于我们来说，不仅是一种习惯，一种精神，更是一种信仰。它曾经被社会广泛提倡，也被学校大肆宣扬，还被家庭切实践行。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是共和国成立以来最困难的阶段，史称“三年困难”时期。

从气象、水文、农业、民政部门记录的文献资料显示，三年之中，华北地区遭遇长期干旱，加之江淮流域出现的特大洪水，形成了南北旱涝并灾的局面，主要粮食产区受灾比例超八成。

灾难与饥荒像一对孪生的野兽，在尚不富饶的土地上横行肆虐，并波及千千万万个家庭。

母亲说，人饿的时候啥都吃：草根，树叶、树皮，白干土，有时候拉不出大便，还得用细棍往外剜。

母亲还说，人被饿到极限时，上坡下坡过门槛都是爬的，有时候，倒下去就立不起来了。

一颗豆子的故事，大概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有一次，母亲拖着因饥饿而导致的极度虚弱的身体，去看望重病的姥姥，半道上看到一颗黄豆，她围着那一颗豆子看了又看，很想捡起来吃了，又怕荒村野外的，蹲下去自己站不起来。

于是，母亲一路走一路后悔，以至于后悔了几十年。

于是，一颗黄豆，是我有记忆以来，母亲讲的最多的故事。

母亲说，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糟蹋粮食，一口食物关键时刻能救一条命呀。

母亲还讲过一件事：

有一年，已是年关了，家里没粮吃没柴烧，寒冷中，母亲带着哥哥姐姐们在地里拾柴火，那天运气好，拾柴火的时候拾到一小穗玉米，于是，娘几个欢天喜地回到家，把玉米连同玉米芯子一起捣碎煮了吃。

耳濡目染的，珍惜每一粒粮食珍惜每一口食物，成了我一生行为中的自觉。

对于特殊年代出生的农村孩子来说，其实，《悯农》中的每一个字都被“具像化”了。

课堂上，老师讲的最多的就是节约的话题，说每人节约一粒米，全国就能节约多少多少粮食；每人节约一寸布，全国就能省下来多少多少米布。

当时，老师都能说出具体的数字，总之，小小的我，曾经被这些庞大的数字深深地震撼过，并深深地理解了节约的重要意义。

在此后漫长的生活中，无论是经济拮据的年代，还是物质富足的时候，我从来就没有浪费过一口饭，一块馍。

在师范读书的时候，每次见有同学把不可口的饭菜倒进垃圾桶，我就觉得很不能理解，在与之拉近关系后，再委婉地表达我的意图。

在单位吃饭，同事中，有的不吃馍皮，有的不吃馒头底儿，有的不吃饺子边，关系好的，我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都是成年人了，这样扔吃的东西不好看吧？

在家里，炒菜擦锅底，收拾餐桌时擦盘子捡馍渣吃，是我的常规动作。

表妹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调侃说，这你不怕胖了？

是的，极度的怕浪费食物，一直都是我减肥道路上克服不了的“难关”。

节俭中，我也有创新：

用两顿以上的剩菜剩汤，（最好有荤有素）做汤面条，那丰富的味道妙不可言，大人孩子都爱吃，特别是小朋友，来我家吃饭时不爱吃别的，还吐槽自己的妈妈根本就不会做汤面条。

经常会为一些早逝的生命意难平。

他们活着的时候，历经或战乱或灾难，穷其一生，都是在饥寒交迫中辗转流离。

感到欣慰的是，现代人恰逢盛世，物质丰富，吃穿不愁，冬暖夏凉，出入有车代步。

有时候，与同龄的朋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聊过去的想吃啥没啥，聊现在的想吃啥有啥，越聊越开心，越聊越满足。

半个多世纪了，母亲口中豆子的故事，似乎也成了历史的云烟。

我曾试图讲给年轻人听，换来的不是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就是轻飘飘的一句：都啥时代了？

我一直以为，不浪费一口饭一块馍，对现实生活，也许不会产生立竿见影地影响，但是，形成节约的习惯，一定会使你和你的家人受益终身。

那颗让母亲念念不忘的豆子，像一粒种子，一直在我的记忆里，生根、发芽、开花、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