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赞歌

凤凰涅槃

渔火在硬盘的深蓝扇区醒来，

偶尔闪烁，

像一句欲言又止的方言。

而我穿行，

在玻璃幕墙的冷光峡谷。

云轨突然从头顶划过，

没有汽笛，

只有电流在血管里的嗡鸣，

那是我从未乘坐过的，

会飞的铁船。

街角，石墩静静站立。

不再是青苔的故土，

它荧荧的独眼，

扫描着每一粒奔跑的尘埃。

我递过指纹，

它报我以体温，

以降雨概率，

以三公里内一家潮汕粥铺

此刻的等位数。

这石质的族裔，

何时学会了占卜？

看！外卖的翅影切开楼群斜阳，

像归巢的群鸟，

携带滚烫的食粮，

却遗忘了翅膀扑打风的声音。

而车道流着光，

银色的梭子里没有舵手，

只有精确的缄默，

驶向地址的深潭。

他们说，

在最高的那栋楼顶，

藏着一座通向太空电梯的图书馆。风是唯一的馆员。

借阅星辰，

需以整座城市的清醒作抵押。

我抬头，

只见云的残页正被风

激烈地翻动、撕扯。

我看见，

水泥的森林里，

无数个我是更小的种子。

我们的根，

是纠缠的数据光缆，

我们的叶，

是昼夜不熄的那一格屏幕荧光。

我们在此抽穗、灌浆，

分泌出名为“效率”的甜蜜，

也分泌凌晨三点的碳酸气与叹息。

这多么惊人！

又多么寻常。

像一滴水，

惊叹于自己已成为海洋的，

微小压强。

而我终于承认，

我既是那惊叹，

也是那寻常。

是旧的沙滩上，

最后一个潮头退去时，

遗下的空螺壳，

耳贴上去，

听见的是未来永不休止的风暴。

是新的塔吊臂上，

最先凝出的一粒清冽的朝露，

坠落时，

要擦亮一整个正在生成的白昼。

深圳啊，

我不再寻找渔歌，

不再考证哪条街道之下，

曾躺着咸味的田埂。

我把自己拆开，

成为你千万颗螺丝钉中，

发着低烧的，

那一颗。

在严丝合缝的秩序里，

保有一丝松动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