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最令人烦恼的莫过于杨、柳絮了。我的家乡有许多杨树和柳树,一到季春,只须几个大晴天,杨、柳絮便飘飘荡荡,四处飞扬。若是你在户外,一会儿功夫,便会弄得你满头都是白绒绒的,真是烦死人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渐渐的长大了,自1977年起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辗转了六处,而且都是过着全身心投入的啃书生活,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竟再也不曾见到杨、柳絮,心中觉得能少受这一点“杨”罪,也是一件快事。尤其是其间数读《红楼梦》,得知柳絮们还曾引起过林妹妹的无限烦恼与哀思,便更加厌恶他们了。</p> <p class="ql-block">前两天,由于连降甘霖,整个春色更加清新可爱了。可是,天一放晴,偶尔见到了几朵柳絮,就不禁有了几分烦恼,心中还一直发闷:这儿并不见柳树,哪儿来的柳絮?</p><p class="ql-block"> 这天上午,我们下了课,在寝室里正在看书。突然,老冯喊了声:“快来看,这么多的柳絮,真好看哪!”</p><p class="ql-block"> 同室的几个人纷纷赶到窗户边,无不连声赞叹:“啊!真是美极了!”并一直喊我去看。我想,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柳絮吗?迟迟不肯前去。老冯一把把我拽了过去,我不经意的往外望了一眼。刹那间,我不禁惊呆了——只见窗外空中纷纷扬扬的飘着许许多多的白花花的柳絮,在丽日晴空之下,片片絮儿真如阳春白雪,又如天女撒下的朵朵琼花,实在是罕见的美景!</p> <p class="ql-block">“这里并不见柳树,哪儿来的这么多的柳絮呢?”同乡的老赵问了一句。</p><p class="ql-block"> “是啊,这些柳絮是从哪儿来的?”同室的几个人也都问道。</p><p class="ql-block"> “噢——,不是柳絮,是杨絮!看,就是从那些杨树上飞下来的。”平时就很细心的老郎真是慧眼识絮源。</p><p class="ql-block"> 是的,是杨絮。我们的寝室在二楼,窗外有许多高大的杨树,不知什么时候树上已结满了一些圆圆的硬球状东西,天雨使之润湿,丽日使之干裂,于是便飞出了这朵朵杨絮。</p> <p class="ql-block">白白的杨絮,有的大如银碟,有的小如蚊蚋,形态万千,姿势各异,在和煦的春风中上下翻飞,左右腾舞,纷纷扬扬,热热闹闹。尤其是从二楼往外望,雪白的杨絮,在绿树叶红楼墙的映衬下,更是娇媚动人。杨絮们也真是太悠闲、太胆大了,她们不但自己在空中随心所欲无忧无虑地四处飞舞,还竟然不怕行人观众呢,有的往你鼻孔里钻,有的往你正说着话的嘴里飞,有的站在你的头发上,有的爬在你的睫毛上,还有的竟敢想方设法往你耳孔中呢!她们有的还偷偷的一声不响地飞过窗户光临寒舍,躺在我们的床铺上,那神态是多么的安详啊!不时,一阵微风吹过,杨絮们又像弱不禁风似的,慌慌然随风而去,争先恐后的,使人见了不禁产生一种怜惜之情。俯首视地,地上早已积了一层白茸茸的永不融化的雪,然而并不均匀,一团一团的,微风起处,有的还腾空而起呢,于是便又加入了那空中的白色舞队。</p> <p class="ql-block">我面对着这大自然的奇观,一时恍如身临仙境,“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之感也油然而生。过去对此物的厌恶之情也在这刹那间烟消云散了。此时的我,多想化作一朵洁白的杨絮,在这青天艳阳之下自由自在的翱翔啊!</p> <p class="ql-block">出现在这“三春事业付东风”的暮春时节的杨絮,是最易引起人们的悼春伤感之情的。且不必说有着羞花闭月貌的林黛玉曾哀怨之:“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倦,说风流”,也不必说那“女中丈夫”史湘云也曾发出:‘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的浩叹,就连那素怀“奋力有当世志”的大文豪苏东坡也曾以孤寂幽怨、无穷憾恨的笔调写出了《次韵章质夫杨花词》:“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多么幽怨缠绵,耐人寻味啊!</p> <p class="ql-block">其实,这些都不过是封建社会里闺阁小姐、文人墨客们内心孤寂哀怨的写照罢了,只不过是他们所赋予杨、柳絮的倩女性格罢了。但是,千百年来,杨絮还是杨絮,一年一度,潇潇洒洒飘飘扬扬,为大地平添了一份春色。同时,它的出现也告诉人们春播季节即将开始,而没有春播便没有秋收。同样,一个人要想真正有所作为,不应只顾哀怨春光易逝,韶华难绾,而应珍惜分分秒秒,发奋有为。“一寸光阴一寸金”,人生时时是春天啊!另一方面,我们还应看到,这微不足道的杨絮尚能为人间增添一分春色,给人类一种美的享受,或许还有其某种实用价值(尽管很小很小),更何况我们这些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呢?</p> <p class="ql-block">啊,杨絮,我爱你!</p> <p class="ql-block">(1992年4月29日于安阳师专中文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