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干打垒的岁月温痕

快乐老白

<p class="ql-block">昵称:快乐老白</p><p class="ql-block">图片:快乐老白</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美篇号:15977712</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人到晚年</span>,愈发喜欢回忆过去。尤其是那段与干打垒房相伴的岁月,时常在梦里中重现,仿佛就在昨日。醒来,我会翻开旧相册,看看当年留下的几幅模糊不清照片,看到这些照片,特定年代的故事便会出现在眼前,浮现几十年前那鲜活时光、艰难岁月和滚烫情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当年女儿在干打垒房前的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1970年春天的风,裹着科尔沁的沙粒,把我从燕园吹到了辽北康平县海州公社。海州离内蒙古地界仅十多里,春天沙尘暴吹来的黄沙能漫到窗台,冬天寒风跟小刀似的。在这里我成了公社新建高中的一名教师。</p><p class="ql-block">1972年夏,我结婚了,媳妇是同校教书的本地姑娘。我们临时租老乡家的偏房,东北叫“下屋”,那原是堆农具的仓房,四壁透风跟筛子似的,屋内除了临时搭的小火炕和灶台,再放一个小水缸,几乎没有立脚的地方。冬天在小火炕睡觉下边热上边冷,早上起来冻得人蜷成团,水缸也结了一层冰,得拿榔头凿开舀水洗脸,媳妇哈着白气:“等开春,咱自己盖房子吧,再也不想受这份罪!”我搂着她:“听你的,开春就盖,咱也住上自己的房!”</p><p class="ql-block">开春,风还带着凉气,大地还没完全开化,我跟媳妇开始筹备盖房。那时按政策,允许新来的老师在村里盖一处房。找生产队批地时,队长说:“村边那块向阳地批给你,盖房正合适!”辽北农村的房子,清一色干打垒——俩木桩子一立,中间绑上圆木当模子,填上碎湿土使劲夯实,再把圆木往上挪,一层一层垒,最后就成了墙。</p> <p class="ql-block">干打垒房墙体是泥土垒上去的,最关键是梁、柱、檩用的木料。正犯愁时,我想起春节期间一件事。当时媳妇老家的生产队凑不齐买化肥钱,正好我在岳父家过年。队长找上门:“白老师,能不能先借120块钱?秋收指定还你!”我刚工作不到两年,一个月工资才43块5,这120块可是我全部家当。看着队长着急模样,我咬咬牙把钱递过去。王队长攥着钱,眨眨眼:“白老师,你真是救急了!这份情,队里记着!”</p><p class="ql-block">如今盖房,想着找媳妇家的生产队帮忙肯定行。王队长听说我盖房缺木料,二话不说,领着我去林地选树:“你当初帮了生产队大忙,这几颗老杨树刚好够你盖房,那120块就顶木料钱,不用再加了!”我连忙推辞:“那可不行,该多少钱就多少钱!”王队长板起脸:“白老师,你这就见外了!当初要不是你,队里的地都种不上,现在这几棵树算啥?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等房子盖好,让弟妹给咱做好菜,咱俩喝两盅就行!”我听了,心里暖乎乎的:“那行,听你的!等新房盖好,一定请队长过来喝酒!”</p><p class="ql-block">学校十几个同事早就商量好:“白老师盖房咋能少了我们?咱一起搭把手!”有大伙儿帮忙,我心里踏实多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儿子当年在干打垒房前的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五一假期,我的新房开工了,老师们到场,邻居们也过来帮忙。岳父是木匠,平时经常帮村民盖房,那天扛着锛凿斧锯来了,指挥大家支模板、和泥料,岳父一边示范一边叮嘱:“夯土得直上直下,一下挨一下,别漏夯,这样墙结实!”老师问:“老伯,这土墙垒多厚合适?”岳父抹了把汗:“至少得一尺半厚,不然挡不住冬天的寒风!咱这辽北,冬天零下二三十度,墙薄不行!”</p><p class="ql-block">老师们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年轻气盛,挽着袖子就干开了。填土的填土,抬夯的抬夯,木夯砸在湿土上,发出“咚——咚——”的声响,还伴着此起彼伏的号子:“加把劲儿哟!夯得实哟!”女老师端着晾好的绿豆汤:“歇会儿再干,喝口汤解解渴!”</p><p class="ql-block">两天功夫,土墙就垒到了预定高度,厚厚的墙身敦敦实实。第三天架梁铺檩,岳父踩着梯子固定椽子,喊着:“檩子得摆匀了,不然房盖容易漏雨,到时候就麻烦了!”老师们爬上墙头,把捆好的高粱秸帘子铺平整,再抹上透水性差的碱土,这样下雨天就不会漏了。最后安门窗、搭火炕、盘灶台,一周后,当烟囱冒出第一缕青烟时,两间干打垒新房,立在了村边向阳处。</p> <p class="ql-block">新房盖好第七天,按辽北规矩要“暖房”,邻居和同事们都请来。太阳刚落山,屋里就挤满了人。火炕烧得热乎乎的,炕桌上摆满了菜,那年头也没有什么好菜,不外乎是一些家常菜,都是媳妇和岳母忙活一下午做的。我拎出一瓶高粱酒,给大伙儿倒上:“多亏了大家伙儿,这房才能盖得这么利索,我敬大伙儿一杯!”那老师举起酒杯:“祝白老师和弟妹在新房里日子越过越红火,来年再添个大胖小子!”大家都跟着起哄:“好!干杯!”屋里的笑声、碰杯声响了很久。</p><p class="ql-block">5月末,我和怀孕的媳妇正式搬进了新房。几个月后,女儿在土屋里降生了。</p><p class="ql-block">像这种干打垒房,春天雨季没到来之前,要在房顶重新抹上一层碱土,保证夏天雨季不漏。通常请求生产队长派车帮助拉一车碱土,可生产队没有义务给老师拉碱土。1976春,生产队一直没有派车,我的房子没抹上碱土。“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年的雨来得早,一场大雨,突如其来。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各种能接雨的东西都用上了,“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学校几个老师见状,顶着雨上房把房顶的泥土抹了一遍,屋里才不漏了。可泥土垛山墙倒了一大片,几天后,几个学生帮我把山墙垛上,躲过了房倒屋塌一劫。</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女儿和儿子当年在干打垒房前的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这干打垒房子里,见证了我考研究生的艰苦过程。1978年,国家恢复了研究生招生制度。那时我们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是坚守在农村继续教书,陪伴家人,还是追逐研究生的梦想,这个决定沉重得让我举棋不定。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与媳妇商量,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地鼓励我去考研究生,她那坚定的眼神和温暖的话语,就像冬日里的暖阳,给了我勇气。我下定决心,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备考之路。</p><p class="ql-block">从那以后,我开始了争分夺秒备考。白天上课,放学后,和媳妇一起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复习的时间几乎都被挤压到了夜晚。我用了整个冬季来做准备。每天晚上,只有等爱人和孩子都进入梦乡后,我才能静下心来,翻开书本复习。干打垒房子,没有什么像样的取暖设备,全靠做饭烧的火炕取暖,北面的墙上结了一层霜。寒冷的冬夜,屋内逐渐降温,仿佛要把人冻僵。有时还会突然停电,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我就用蜡烛照明,一个晚上就要点两根蜡烛。长时间在寒冷的环境中复习,我的一条腿不幸得了风寒,直到现在,一到冷天,还会隐隐作痛。</p><p class="ql-block">努力带来了收获。1979年我考入沈阳机电学院(现在的沈阳工业大学),成为一名研究生。媳妇领着两个孩子在这干打垒房子里又住了三年。既上班,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媳妇的艰苦可想而知。</p> <p class="ql-block">十年间,这干打垒房见证了那些温情日夜和风雨岁月,早晨踏着朝霞去教书,傍晚我俩在灶台边忙乎,屋里飘着饭菜香,女儿和儿子在土炕上玩耍。土墙上映着灯的暖光,刻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有温馨的岁月,也有艰难拼搏的日夜。</p><p class="ql-block">1982年,我研究生毕业留在沈阳机电学院任教,学校安排媳妇在教务处工作,我们要搬去沈阳了。临走时把房子卖给了已经在公社当领导的学生。</p><p class="ql-block">站在村口回望,土墙在夕阳下泛着暖乎乎的褐色,往日的记忆仿佛还在墙缝里打转。媳妇红了眼眶:“这房子,是咱亲手盖的,真舍不得!”我搂着她的肩:“是啊,舍不得,没关系,这些都在心里,走到哪儿都带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我们一家当年在小院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半个世纪过去,海州的风沙早已被师生们当年栽种的千亩松林锁住,但那干打垒里的岁月,却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它不光是一座土墙垒的房子,更是一段相濡以沫的青春时光,是一份老同事们实打实的淳朴情谊,是艰苦拼搏留下的脚印,在岁月里沉淀成最暖的底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