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与怜悯

唐乃杰

<p class="ql-block">作者/唐乃杰</p><p class="ql-block">编辑/梁海梅</p><p class="ql-block">文学导向/婉如</p><p class="ql-block">散文</p> <p class="ql-block">  我向来不敢直视那些过于明亮的东西——阳光刺眼,烛火摇曳,连带人眼中突然涌上的泪光,也总让我仓皇移开视线。这种回避,不是出于厌恶,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退缩。我称之为懦弱,一种藏在日常举止里的、微小却顽固的怯懦。</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最怕下雨天。不是嫌路难走,也不是怕淋湿,而是因为雨声太大,盖过了屋里的沉默。父亲坐在堂屋那张老旧的藤椅上,烟头一明一灭,母亲在厨房低着头洗碗,谁也不说话。我站在门框边,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我想打破这沉闷,又怕说错话惹来责骂;我想靠近父亲,又怕他冷淡地瞥我一眼。于是我只是站着,听着雨打瓦片的声音,任那股压抑在胸口蔓延。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沉默也可以是一种暴力,而我的沉默,是对它的屈服。</p><p class="ql-block"> 长大后,我学会用“体贴”来包装这份退缩。朋友失恋,我递上纸巾,轻声说“别难过”;同行被抢了生意,我递杯咖啡,说“他今天心情不好”。我说了很多温柔的话,做了不少体贴的事,可心里清楚,我只是不敢真正触碰他们的痛苦。我怕他们哭出声,怕他们问我“怎么办”,更怕自己答不上来。于是怜悯成了我与他人苦难之间的一层薄纱——我看得到,却不必伸手去摸。</p> <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在地铁站,看见一个老人蹲在角落,手里攥着半张皱巴巴的寻人启事。他嘴唇微动,像是在念某个名字,眼神空茫地扫过每一个匆匆而过的面孔。我站在几步之外,心里一阵发紧。我想走过去问一句“需要帮忙吗”,可脚步却像生了根。我怕他抬头看我,怕他真的开口求助,怕自己最终只能尴尬地说句“节哀”。最后我只是掏出手机,假装查看信息,然后低头走开。那一刻,我不是没同情,而是太有同情——正因感受到了那份沉重,我才逃得更快。</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才懂,懦弱与怜悯常常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源于对自身无能的恐惧,一个源于对他人痛苦的共感。当怜悯无法转化为行动,它便成了懦弱的遮羞布;而当懦弱披上善意的外衣,它便显得格外体面。我们安慰别人,其实是在安慰自己那颗怕受伤的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可也有例外。去年冬天,我在村外遇见一只白色受伤的流浪狗。它蜷在枯草之间,后腿缠着不知谁绑的脏纱布,</span>目光始终盯着路边被遗弃的食物,只有等行人远去,才敢慢慢挪出来吃。我开始每天绕路去看它,带些食物,轻声叫它“小白”。有天夜里下雪,我犹豫很久,还是把它抱回了家。它挣扎,我手抖,彼此都吓得不轻。可当它蜷在火炉旁,发出第一声微弱的呼噜时,我忽然哭了。不是因为可怜它,而是终于明白:原来面对苦难,最诚实的回应不是避开,也不是远远地叹息,而是让自己也变得脆弱一点,去承担那份不安。</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仍会害怕直视痛苦,但仍会试着多看一眼。我不再急于递上安慰的话,而是学着问:“我能做什么?”答案往往很小——一杯热水,一段陪伴,一次倾听。但正是这些微小的靠近,让我觉得自己没那么懦弱,也没那么虚伪。</p><p class="ql-block"> 或许真正的勇气,并非无所畏惧,而是明知自己会退缩,却仍愿意向前一步。哪怕只是轻轻说一句:“我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七律·懦弱与怜悯</p><p class="ql-block">怯影藏心久未言,寒眸望世锁重门。</p><p class="ql-block">风来不抗随尘转,雨至低眉任泪痕。</p><p class="ql-block">一念慈悲遮铁面,千回软弱蚀灵魂。</p><p class="ql-block">怜他亦是怜身苦,影堕幽渊孰与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