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跹舞袂动秋容

吴大刚

<p class="ql-block">  那天清晨,我沿着青秀山的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秋意正浓,山间薄雾未散,像一层轻纱裹着整座山。菊展的消息已在城里传了几天,我本不打算来,可脚步却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展区。一入园,便是扑面而来的香气,层层叠叠的菊花铺展在绿茵之上,红的、黄的、白的,热闹得像一场未落幕的宴席。可就在我准备离开时,眼角忽然被一抹流动的紫攫住——那是一株藏在角落的花,安静得不像展览品,倒像是谁遗落的梦境。</p> <p class="ql-block">  它叫“紫凤舞”,我后来才知道。名字起得极妙,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它的魂。它不似其他菊花那般端庄规整,反倒有种野性的美,花瓣卷曲如凤尾,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是随时要腾空而起。我蹲下来看它,越看越觉得它不像植物,倒像某种精魂的化身,从古画里走下来,在秋日里跳一支无人知晓的舞。旁边几朵粉白的花衬着它,反倒成了配角,绿叶也只是默默托着这份惊艳,不敢喧宾夺主。</p> <p class="ql-block">  它的紫,不是单一的紫,而是从深到浅的渐变,像把整个秋天的暮色都揉进了花瓣里。花心是浓得化不开的绛紫,仿佛沉淀了三年的时光,往外一层层晕开,成了黛紫、成了烟紫,最后在花瓣尖上,竟透出一丝近乎透明的浅光,像晨雾初散时天边那一抹将明未明的微亮。风一吹,那些细长的花瓣便轻轻颤动,卷曲的末端划出微妙的弧线,整株花忽而舒展如屏,忽而收拢如拳,仿佛在与风低语,又像在独自起舞——翩跹舞袂动秋容,原来真有这般景象。</p> <p class="ql-block">  阳光斜斜地穿过花丛,照在它的花瓣上,竟在地面投下一道道细碎的影子,那影子竟真像一只展翅的凤凰,羽翼微张,欲飞未飞。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幻境。忽然,一只蜜蜂钻进花心,翅膀上沾满了紫色的花粉,嗡嗡地振着,反倒像是给这“凤凰”戴上了流动的首饰。那一刻,整株花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静止的观赏物,而是一个在秋风中呼吸、舞动的生命。我忽然明白,美不在完美,而在那一瞬的灵动。</p> <p class="ql-block">  “这花,养了三年才开。”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是位园丁,脸上带着泥土与阳光的痕迹。他笑着说,紫凤舞是偶然的基因突变,没人刻意培育,只是某年一株菊花忽然长出了螺旋状的花瓣,便被留了下来。“美有时候是意外,”他说,“就像秋天的风,谁也说不准它会把哪片叶子吹成舞姿。”我望着那花,忽然想起一句诗:“紫凤衔霞下九重,翩跹舞袂动秋容。”原来古人早已写尽了此刻的意境——不是花在开,是秋在舞。</p> <p class="ql-block">  离开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紫仍在风中轻轻摇曳,前方便是黄与粉的花海,层层叠叠,如云霞铺展。远处的凉亭静静立着,像一位沉默的观者。我忽然觉得,这一季的秋,或许就是为了等这一朵花的绽放。而我恰好路过,恰好看见,恰好心动——这便是生活里最不经意的诗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