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响起，人心落地

李园茶香之小李飞刀

酒桌之上，骰盅一响，满桌喧嚣便都静了几分。我偏爱这种带着博弈味儿的热闹，倒不是贪那杯酒，而是着迷于骰盅起落间的人心试探。

上周和几位茶友小聚，酒过三巡，做建材生意的老陈便撺掇着摇骰子。他平日里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摇骰子时却偏要张扬。只见他五指死死扣住骰盅，手腕猛地发力，骰子在盅内撞得叮当乱响，那声响又急又脆，像是故意要镇住全场。末了他手腕一收，骰盅“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桌板都震得轻颤。他抬眼扫过众人，嘴角扬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指腹还在骰盅盖上轻轻摩挲：“猜吧，我这把大得很，保准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我盯着他的手，那只按住骰盅的手掌绷得紧紧的，指节泛着青白，手背青筋都隐隐凸起。再看他的脸，眼角眉梢全是得意，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面前的酒杯，杯沿沾着一圈浅淡的酒渍，方才还慢条斯理地小口抿，此刻却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半拍，放下杯子时，指尖还不自觉地蹭了蹭杯壁。

“我猜，三个五。”旁边的小李沉不住气，攥着筷子率先喊出。老陈立刻摆手，声音拔高了两分：“少了少了！就这胆子还敢跟我玩？”语气里满是戏谑，可攥着骰盅的手，却悄悄松了松力道。

轮到我时，我指尖轻点桌面，笑着开口：“五个三。”

这话一出，满桌都静了。老陈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了一瞬，快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嘴角的弧度微微往下垮了垮，随即又强行扯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这是瞎蒙！纯粹是赌运气！”可他说话时，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骰盅，喉结又急促地动了动，甚至悄悄咽了口唾沫。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补了一句：“要不要再加一个？六个三？”

老陈的喉结猛地一滚，额头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梗着脖子：“开就开！谁怕谁！”说着猛地掀开骰盅。

满桌人都凑了过来。五颗骰子静静躺在盅底，三颗三点，两颗两点。

老陈脸上的得意瞬间垮了下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悻悻地抓起酒瓶倒了杯酒，仰头灌下：“还是你厉害，服了。”

我摆摆手，其实哪里是厉害，不过是看得多了。摇骰子的博弈，从来不止于点数。那些藏不住的微表情，刻意夸大的语气，甚至是端杯饮酒的频率，都是人心的外露。越是想掩饰的人，越容易露出破绽。就像老陈，越是喊着“大得很”，越是说明他心里没底，怕被人猜中。

还有一次，和一位刚合作的茶商玩骰子。他全程沉默，摇骰时动作沉稳，手腕转动的幅度不大不小，骰子撞击的声响均匀柔和，没有半分刻意。开盅前他神色淡然，既不张扬也不躲闪，端着酒杯小口啜饮，目光平和地看着众人，输赢都不挂在脸上。我猜了几次都没中，最后才发现，他是真的稳得住心神，这种人，要么是胸有成竹，要么是得失不惊，反倒让人无从捉摸。

骰盅合上，是未知的点数；骰盅打开，是人心的底牌。酒桌之上的这场博弈，哪里是猜骰子，分明是在猜人心。那些刻意的伪装，那些藏不住的慌张，都在骰盅起落间，暴露无遗。

酒过三巡，骰盅再响，满桌的吆喝声里，我忽然觉得，这小小的骰子，竟和我平日里品茶识人是一个道理。茶有茶性，人有人心，只要肯用心观察，总能从细微之处，窥见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