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二老》—【130】—记忆里的两个哥

陈守品

<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到了暮年,除了身边几个儿女,兜兜里几两碎银,剩下的就是满满的回忆了。</p><p class="ql-block"> 偶尔在母亲絮叨的碎片里想起老家的两个哥,一个是勇哥,一个是瑞哥。勇哥人称“坏勇”,瑞哥人称“憨瑞”。</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小时,勇哥是那个特定历史时期的一个特殊存在。那时他正是小伙子,虽然同在一个村里,在我的感觉里却是霸气十足。</p><p class="ql-block"> 他身材不是很高,但壮实。他走起路来两个脚像镰刀割麦子一样,上半身左右晃动。他的棉衣不管天气多冷,总是披在肩膀上。站立时,一个脚总是伸在前面。说话时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牙会不自觉的挫几下,很有力量感。</p><p class="ql-block"> 他是我们那里的司令,说抓谁斗谁都离不了他。他的拿手好戏就是捆人,据说被他捆过的人都怕他。那时有一个经典的捆人模式,那就是把人反绑了,他牙子一挫,绳头猛地上提,那些四类分子就会尖叫一声跪倒在地。</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他是那片土地上的王。那时虽然他是小伙子的年纪,可哪家的姑娘也看不上。说来也怪,那个时代说结束就结束了。他的称呼也没有了,一夜间也成了平头老百姓,回过头来想找个媳妇,几年了就是找不上。只能一个人过着。好在他会杀猪,有力气。也能干活,平日里谁家杀猪,就很卖力的把猪给杀了,吃一顿肉臊子面,顺便也能拿一两斤肉去。</p><p class="ql-block"> 队上也有几家缺劳力的人家,特别是工人婆,平时田地里的劳动还可以,到了收麦子的时候他就成了枪手的香饽饽。春种秋收,他也能吃个肚儿里圆,难过的就是冬天,冷灰死灶的。因为没活干,所以也不受人待见。</p><p class="ql-block"> 因为当年的“伟大业绩”,许多人还是不待见他。后来他在邻县找了个工人婆,经常给人家帮忙。后来几个男人曾到我们村里找勇哥,几次他听到消息躲过了。后来有一次还是被那几个男人堵在屋里打折了腿。</p><p class="ql-block"> 因为残疾,再没有人请他干活。有一年冬天,村里人说好几天没有见过“坏勇”了。几个人去他一个人住的房子,喊不开门,打开窗户进入,发现他早已死去多日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瑞哥自小反应迟钝,用人的话说就是有些憨,啥都知道,就是不不爱说话,不争也不嚷。</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性格,他自然就会成为别人耀武扬威的对象。比如,吃过饭的村民们会不自觉的聚到村口,天南地北的胡谝一阵,不安分的年轻人免不了要摔个跤啥的,那些败下阵来的年轻人不甘失败,自然就找到躲到一旁的瑞哥比划比划。瑞哥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被他们压在身下,或是重重地摔在塘土里。于是,他们又张扬起来,也有好事者让瑞哥使劲去摔他们,面对他们的挑衅,瑞哥不管别人怎么说就是坐在土窝窝里不起来。那意思就是我认怂总行了吧。看小伙子们一个个从他头上跨过,他也只是呵呵地笑。</p><p class="ql-block"> 在农村就得干农活。在大集体时瑞哥是典型的肉牛。别人风风火火一阵子干完都活,放在他身上那就得放慢速度。好在他很有耐心,你的活早干完你休息,我继续慢慢干。记得一九八一年责任田刚实行,谁都认为瑞哥的产量肯定是倒数第一,没想到收成下来瑞哥的责任田竟然也是千斤产量。纯粹颠覆众人看法的是责任田实行后瑞哥的生活过的也并不差,并且说上了媳妇。这在那时精明小伙子多的村庄里简直是个神话。对,就是这个憨头憨的瑞哥居然在他们之前说上了媳妇!当然,瑞哥的媳妇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美女,门牙有些长,说话同样慢悠悠的,动作自然和瑞哥很相配。两人有个共同点,干活都是慢悠悠的,两人都不急。</p><p class="ql-block"> 真正认识瑞哥的耐力是在和瑞哥一起干活的时候。那时我们读书,干活力气小,有时就请瑞哥来我家帮忙。本来一下就可以挖的地,瑞哥要首先退后三步,然后前进三步,一脚踩在铁锨上,再摇动三下,然后才把土翻起来。起先我也觉得瑞哥翻地太慢了,很快发现我们一阵子就干不动活了,气喘吁吁,而瑞哥却仍然一下一下地翻地。一下午过去,累倒在地里的是我们,而干完活的却是瑞哥。</p><p class="ql-block"> 瑞哥干了一辈子农活就是装不来车子,就是拉麦子的时候我们一车可以装五六十个麦捆,而瑞哥只能装二三十个。就这,麦捆装好好,看起来他也使劲拉绳里,可车子一走起来,总有麦捆从车上掉下来。于是,他在前面拉车,媳妇在后面捡拾落在地上的麦捆。一趟下来,他在拉麦捆,媳妇则在车后拾麦捆,两人都整得满头大汗,惹得众人大笑。别人四五趟拉完的麦捆他要拉个十来趟。当然,一路上少不了媳妇的白眼和谩骂。好在骂的骂着,活干的干着,他的那个衬衣啊,许多时候被汗水浸了又浸,不知道白花花的图案是哪国的地图。</p><p class="ql-block"> 夏日的夜晚我们孩子们喜欢捉迷藏。而瑞哥吃晚饭喜欢蹲到院子外面的场坡上。场坡有一米多高,他蹲在场坡沿子上吃饭。一碗吃过,就痴痴地看向西方。有一天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场坡上是玉米地,翠绿翠绿的一大片,一直延伸到祁连山脚下,巍峨的祁连山像一道高大的围墙把这一片绿洲紧紧地围绕在怀里,蓝天是那么澄澈,喷薄的夕阳洒在大地上,就连人的脸上也有一层金辉。沟沿上吃草的牛哞哞地叫着往回走,干完农活的人们谈笑着回家,瑞哥就那样痴痴地望着。直到她媳妇找到他抢过碗去,又给他满满盛上一碗饭端回来,瑞哥又在骂声中悄悄吃饭。</p><p class="ql-block"> 瑞哥有两男一女。</p><p class="ql-block"> 六十四上去世,就在我家的坟头旁边,每次祭奠祖宗,我们也要给他烧纸,因为他的善良,因为他曾帮助过我们。</p><p class="ql-block"> 每次母亲谈起,骂上坏勇几句,再给我们安顿上几句,上坟的时候也给瑞哥烧上些纸,以代表母亲的心意。</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