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岩墟

司春女神

月轮碾过鸡公尖的脊线,把阴历的逢五逢十磨得发亮时,仙岩街的石板缝里便会渗出土腥气的期待。<div> 这期待顺着沧溪漫开,漫过田埂,漫过竹篱,叫醒四面八方的晨雾——今日赶墟,是仙岩人刻在骨子里的约定。</div> 天刚蒙着层淡青,挑担的人影已在山道上晃。<div> 李阿婆的竹筐里码着刚蒸的米糕,热气顺着竹篾的缝隙往上冒,混着松针的清香;张老汉推着独轮车,车斗里的菜苗带着晨露,嫩叶上的水珠坠着朝阳的光;穿花布衫的小丫头坐在牛车上,怀里抱着装土鸡蛋的竹篮,指尖总忍不住去碰那些圆滚滚的温热。<div> 他们脚下的路,祖祖辈辈都踏过,布磨破了多少双,竹筐换了多少个,唯有赶墟的脚步,从未停歇。</div></div> 辰时的太阳刚跃过山尖,仙岩街已被人声涨满。青石板路被踩得油亮,两侧的地摊像展开的画卷,一铺铺铺到街尾。<div> 这边是竹编的筛子、木打的勺子,老木匠蹲在旁,指尖摩挲着新刨的木柄,纹路里还嵌着松木的香;那边的布摊挂着土织的粗布,靛蓝染的底色上绣着细碎的花,布角垂着,扫过蹲在地上挑拣的妇人的发梢。</div><div> 最热闹的是吃食摊,麦芽糖的甜香裹着炸粿的油香,摊主敲着铁板吆喝,声音穿透人群,引得小孩子们拽着大人的衣角直蹦。</div> 一位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捏起一粒饱满的菜种,对围着的乡亲说:“这是去年留的好种,撒下去浇点溪水就活。”<div> 他的皱纹里嵌着阳光,说话时嘴角的弧度,和他爹当年卖种时一模一样。</div><div> 也有穿校服的少年,帮着奶奶看摊,有人问价便红着脸复述奶奶教的话,手里却悄悄把蔫了的菜叶挑出来——这街墟上的温情,从来都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div> 日头爬到头顶时,墟上的声浪也到了最盛。讨价还价的声音里藏着亲昵,“再便宜点,下次还来你这买”;熟人相遇的招呼声裹着笑意,“今年的米收得好?”“托共产党的福,错不了”。<div> 挑着空筐的人往回走,筐里已装满了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还有给孩子买的糖人;刚摆好摊的人正忙着卸货,汗水顺着额角流,眼里却亮得很。</div><div> 烟摊上,那亮得发亮的广丰烟丝,如金丝般。买烟的大爷站在摊前,看了又看,问了又问,拿起摊位的烟斗尝了一筒又一筒,高高兴兴地买走二两走了。</div><div> 没有人计较摊子的大小,也没有人嫌货物粗糙,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带着泥土的温度,每一次交易都藏着彼此的信任。</div> 暮色漫上来时,地摊渐渐收了。竹筐空了,钱袋鼓了,乡亲们的脚步也慢了下来。<div> 有人扛着新买的锄头往回走,锄头把上挂着给孙儿的布偶;有人牵着牛,牛背上的孩子已经睡着,怀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麦芽糖。</div><div> 街面上留着些零散的菜叶、草屑,还有几粒被踩碎的糖渣,晚风一吹,都是生活的甜。</div> 一些大爷也来了,他们不一定是来买卖,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是来赶赶热闹,唠唠嗑,或见一些老朋友,或听一些新鲜故事。 顺个便,也理个头。<div> 老字号的理发店,始终是热闹着,每天都坐着一些人。这里的故事最多。</div><div> 钱价,也是最便宜的,十多年涨一点点。现在呢,还是5元。</div> 仙岩寺的月又升起来时,仙岩街静了下去,只有石板缝里还留着墟日的余温。<div> 这延续了上千年的风俗,不像史书上的文字那样厚重,却像溪涧里的水,细细密密地渗进仙岩人的日子里。它是谋生的依靠,是相聚的由头,是刻在血脉里的念想——只要这墟还在,仙岩人的根,就永远扎得安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