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星期五上午,我开完一个会议,夹着笔记本刚刚走出了会议室,右手中的手机突然“呜呜呜”震动起来,原来是姐夫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和急促:“拴住,你姐感觉身体不舒服了,要不你回来一趟吧?”听着手机话筒里的声音,我左腋下夹着的黑色笔记本滑落到了地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几十年弹指一挥,姐夫姐姐差不多要进耄耋之年了。我了解他们的脾气,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或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轻易给我打电话的,接总担心打扰我,更怕影响到我的工作。就如同十年前的一天晚上,我接到了外甥女的电话,才知道姐已经住院好几天,外甥还说她妈并不让她告诉我正在住院的情况。我真的有些心急如焚,生怕姐突然发生什么意外而让我抱憾终身,于是放下电话,带着钱连夜便赶回了人民医院,好在治疗及时或命不该绝,姐躲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生命危机,这一场虚惊没过了几天,姐竟然奇迹般地出院了。以后,有好几回姐姐都以那次坚持出院,回家调养而痊愈为理由拒绝住院医疗,最多让带着她去看中医,喝中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在接到这个电话的前一周,我和妻子专程回去了看望了姐姐一趟。我知道每年入冬都是呼吸系统疾病的高发期。姐姐三十年前,因为经受不住丧子之痛的巨大打击而导致自身免疫力下降,莫名其妙得了肺结核病,致使三分之二的肺功能丧失,直到今天,尤其是每年冬季姐姐都会发生咳嗽、哮喘,加之最近甲型流感病毒爆发,料想姐姐难免一病。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我站在姐姐面前的时候,她真的呼吸有些困难,气管里刺啦刺啦地响。她告诉我说坐着还好点,躺下就会上气不接下气,非常难受。我劝说:“姐,我带你进城住院吧,这次流感严重,在家恐怕抵挡不住。”她却坚定地说:“不……不……,我不住院,住了院天天拖着我检查、输液,那样会要了我的命。”看姐的样子,听她说话的意思是绝不会住院的,况且姐夫已经带姐看了一位当地的老中医,正在服着中药,我就没再坚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天接到姐夫打来的电话,我知道姐姐的情况一定不好,要不然如此执拗倔强的姐姐怎么会让姐夫主动打电话过来呢?一般开车比较谨慎的我,那天驾着车驶上高速,一路风驰电掣,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尘沙从挡风玻璃上嗖嗖而过,田野上的残枝败叶四处飞舞,土崖边上早已干枯的旱芦苇随风摇摆,给肆虐的冬天增添了几份惨淡凄凉。等我停车走进窑洞,出现在姐姐面前时,姐姐无精打采的神情里表现的有些吃惊。随后,从太原出发的外甥也抵达了家中,我们的出现让姐姐的恐惧不安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因为有熟人住院便畅通无阻,进而可以先入住再办理相关手续。我看着姐姐虚弱不堪的身体、急促的呼吸、耷拉的脑袋,内心焦急万分,但我要表现得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只有心里默默祈各路神灵的眷顾庇佑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等候护士过来输液之前的十几分钟,我拿着热毛巾给姐洗了一把脸,擦了一遍手,试图让她保持一双干净的手和清洁的扎针部位,然后我拿出指甲剪,问到:“姐姐,给你剪一剪指甲吧?”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是把手伸了过来,我近距离地捧着她的手,才清楚地看到姐姐的这双手跟母亲那会儿一模一样粗糙皱巴,缺少了正常健康红润的血色,指甲也不再有韧性,用力剪下去干瘪发脆。在我的记忆中,四十年前给母亲剪指甲的感觉就是如此,或许每个人年纪大了之后所有骨质都变成了这个脆弱的样子。剪完了指甲,姐姐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但抬眼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不太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少有的欣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事实上,姐姐这双手就如同挨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经过了无数次风吹雨打以后的一棵树,树皮越发粗糙的背后是她饱经风霜,服侍体弱多病的父母,直至终老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辛劳。接济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四年读高中,三年上大专,这些额外负担让本已经济拮据的普通农村家庭雪上加霜,但她无怨无悔,心甘情愿。还有姐姐十九岁出嫁后所经历的大儿子自幼患脑膜炎而引发了姐一辈子的忧患,二儿子因病早逝后遭受的丧子之痛,不难想象她这一生承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心里苦楚与精神折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在病房里,一位病友问我:“她是你的什么人?”我自豪地说是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姐姐,更像是母亲一样的姐姐。姐姐听我这么一说,再也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不问自答:“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在一问一答之间,那种不是亲姐弟人胜似亲姐弟的人间真情更加纯粹笃定,更加温暖如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昨天夜晚,外甥通过视频电话告诉我,她妈妈病情基本稳定,已经出院了。深夜开完会刚刚回到家的我却像突然抖落了一身的疲惫,内心无比安然欣慰。而精神大为好转的姐姐在电话里笑着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姐呆在窑洞里坐在自家炕上心里就踏实。”姐还叮嘱让我安心工作,不要再牵挂她。我也笑着宽慰着姐姐:“等我有时间了再回去看你!”姐点头只说了一个字:“行!”单单从这个字里,我读懂了姐姐话里所包含的全部意思。有些亲情无关血缘,只有真心。</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