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逝的爱

于言

　　一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极少有的情形，原来是我又想老父亲了，今天是他的忌日，五年的时光，当思念汹涌而来时，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原来，我从不曾想要离开，他也从未走远。

整个白天，些许心神的不宁，阳光的明媚，掩藏不了隐晦的眼神，时光倒回五年前，舟车劳顿的去奔丧。早起，我给儿子说：我想我的爸爸了，他是对我最好的男人。儿子信誓旦旦地说：那我就是第二对你好的人。

昨日，我们去逛街，听说路口有一中年男人，高血压晕倒在地，血泊成河，当场丧命。多么惨烈的场面，人生的无常，在角角落落，在不同的年龄段。前一秒还在感受世界，为生活奔波，下一秒，闭上眼睛，是漆黑，是不知去向的安顿与归宿。

其实，这五年来，生活依旧向前，爸爸，是我一旦念起，眼泪闪烁的人，我以为长大成人。足够坚强到，可独挡一面，可失去的亲人，却是最为柔软的触碰，那些记忆里的片段，总会掀起记忆的浪潮，活着，死去，是最远的距离。太阳的升起，月亮的照耀，风起雨来雾走，无法感知的静止，是无动于衷的念起。

向来是有追求的女孩，却变得没有了执念。故去的人，是缺憾。生命的走向，是另外的执着。得到过人世间最为无偿的父爱，其它，淡了又淡的情感，那么微不足道。没有那么追求于圆满，裂缝无处不在，命运，鬼使神差，避而不谈的伤疼，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

即便父亲还在，我依然没有能力共情我的悲伤，就如我也难以理解他的忧伤。我们不过是，完全信赖，足够对彼此好的血脉相连。我努力传承着他的优点与德行，他的加持，是熟识亲友眼中后代的延续而已。

从前，留下他的几件衣服在柜子里，也被老鼠咬出了洞，再也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遗像上的灰尘，一层又一层，厕所里他用过的坐便椅，也变成了一个古董。唯一那件伴随他几年的自行车，在保养打理下，还可以飞快驰骋。

我骑在车上，不由自主想象着，他曾这样两脚交替，丈量他看到的世界，到达周边想去的地方。我如父亲附体一样，飞快蹬踩，脑海空白，仅有的物件，像是与他最亲密的接触。至于走到坟前，也是离他最近的空间。

那些只能在记忆深处里惠存，回味的往事，偶尔翻山倒海般 ，汹涌而来，怀念的又仿佛是无可替代的父爱，难以复制的亲情。我们于人世间走一场，看人来人往，聚散离别，情感的深刻交织，变为惦念的秤砣，任由时光向前，而无力回头。

偶尔，失落于人情的淡漠，本是常态。无人再如父亲般，如此细水长流般，关注着增衣增重，味蕾的满足，那些他无能为力托举的奋斗里，有他背后的踏实与依靠。只是在时光的流逝里，当在婚姻里耗尽了爱情，名利里清淡了友谊，才深知，情感，无关乎外在的冠冕堂皇，有关于内心的善意与无所畏惧的付出。

父亲在时，纵然我已30岁有余，还依然像个孩子一样，撒个娇，卖个萌，说个吊儿郎当的话。他走了，我变得如此正经与勇敢，遇见事儿，脑海里思虑万千，只为找一个恰到好处的方法。曾在他眼里，看似单薄如蝉翼的身体，却在兵荒马乱时，抵得住千军万马。

如果成长，是注定是一场分离，没人愿意长大。那些可以在爸妈身边，永远做孩子的人，是幸福的。只是当天灾人祸来临时，终究要面对，割舍亲情。而我，不过是提早经历了种种，从忌七日，五七，百天，周年，三年，四年，五年，告别，一点点拉长与他的分离，将会伴随一生，且无可替代。

我总说，那些真正被父母深爱，童年里沐浴快乐的人，会幸福一生。会时刻铭记在无知的年龄，被深深爱与保护的安全感，是感知世界的第一触觉。未来每念起，都会心生一份善意与良知。

当我已为人母，也用心滋养我的孩子。想起昨日，孩子骄傲地说，妈妈做的饭太好吃了。突然，他问：妈妈，我们以后去天堂了，还能不能在一起？我坚定地说：那当然了。他思考片刻，又问：妈妈，那我们能不能一起去天堂呢？瞬间眼泪闪烁，想了一下，说：妈妈100岁时，你才70岁，妈妈希望你可以看更远的世界。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没错，我联想起，那些因生活不幸而轻生寻短见的妈妈们，可能也是出于心灵的绝境，哄一哄孩子，或吃药或跳楼，也就痛一会，妈妈哄一会，也就同归于尽了。其实，孩子更爱妈妈，当对生命没有觉知力时，完全地信任，足够地跟随。当然，这种笃定的爱，也足以支撑妈妈，硬抗过任何的暴风骤雨。

因为感受过被爱，才有爱别人的能力，情感的力量，在生命里无形中，成为支撑。在嗷嗷待哺里茁壮成长，长到有坚定的信念，强大的责任心，不畏艰难的探索。在一场生命离别里，真正体会在其中的爱与别离。

最爱我的男人，走了，我深爱的男孩，还在长大。生命，仿佛一场血缘的接力赛，又是爱的更迭轮回。体验着生的喜悦，接纳着死的悲伤。亲情，是渐行渐远，越来越远；生命，走到尽头，亦是归途。

父亲，悄然走了；

父爱，永不消逝。

2025.12.10 于言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