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印象 · 梧州（七）

寒峰

鸳江春泛的遐想

　　从珠山下来，我们直接来到位于山脚下的 “鸳江春泛”风景区。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桂江河西岸、浔江北岸的三角嘴处开辟的一处风景区。这里古朴典雅的凉亭和高低起伏、迂回曲折的沿岸长廊，吸引了不少游客凭栏远眺。此处古称“鸳江春泛”，是梧州八景中最具诗意的一景。

鸳江春泛排在梧州八景之首，位于桂江与浔江交汇处。因两江清浊交汇形成‘黄绿相吻’的独特水文景观得名。宋代苏东坡曾以‘鸳鸯秀水世无双’赞誉此景，民间故称‘鸳鸯江’。该景观在清代《苍梧县志》中被记载为“桂江春泛”，原指龙母庙至鸳鸯江段的水陆风光。鸳鸯江景色秀美，放眼望去，但见西江浩淼，水流滔滔；桂江碧绿、波光粼粼。两水交汇处，恰似戏水鸳鸯，相互依偎，相互拥抱，长相厮守，难舍难分。凡到梧州的游客游览了这一独特景色，无不啧啧称奇。

这“鸳鸯江”的奇观，古往今来不知撩动过多少文人的心弦。除了大文豪苏东坡，明代梧州知府陈鉴曾有诗云：“桂江清浊自分流，交汇如鸳共白头。”清代诗人黄裳吉则写道：“一清一浊本殊途，相拥东流意不孤。”而最动人的，则莫过于民间传说：西江龙女与桂江书生相恋，遭天庭阻挠，化作两江之水，在此生生世世相守。这些诗文传说，为眼前的自然景观平添了厚重的人文底蕴。

此时日近中天，阳光特别明耀。两条江水泾渭分明——桂江水清澈如碧玉，西江水浑黄似琥珀，在相汇处形成一道蜿蜒的弧线，宛若一对相依相偎的鸳鸯，头颈相交，羽翼相拂，缠绵悱恻中透着天地造化的神奇。两条原本大相径庭的江河在相拥后逐渐模糊，最终融为一体，浩荡东去，奔向珠江，奔向大海。这真应了《道德经》所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看着这两条江，就像看着自己的人生。”大哥指向江面：“年轻时像桂江水，清澈见底，以为世界非黑即白；中年时像西江水，经历过风雨，难免浑浊。”他顿了顿，“你看那交汇处，清浊相融，不再分明，却有了更深厚的力量，更能行稳致远。”最后，他轻声说道：“这人到了晚年，就如百江汇入大海，回归宽厚和平静......”

大哥说的何尝不是他自己？从一个初出社会的毛头小伙子，一直在梧州工作生活，弹指一挥，四十年就过去了，把人生最美好的芳华都奉献在了这里，见证了这里的变迁发展，留下了岁月沧桑印记。

拉长历史维度，梧州这座城市，不也正是如此吗？公元前183年，南越武王赵佗在此建苍梧王城，开启了岭南文明的曙光，那是清澈的起源；明清时期，梧州成为“三江总汇”，商贾云集，舟楫如梭，那是清澈的繁荣；抗战时期，梧州遭日机轰炸，骑楼街火光冲天，那是浑浊的苦难；改革开放后，这座千年商埠一度沉寂，那是浑浊的迷茫。但无论清澈还是浑浊，梧州从未停止奔流——就像眼前这两江水之水汇成一江，浩荡东去。

　　自古以来，梧州由于处在三江汇流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自然成为交通、经济和军事重地，获得“三江门户”的美称。这座城市因水而兴，也因水而有了独特的性格。水是流动的，所以梧州从不固步自封；水是包容的，所以梧州融合了中原文化与岭南风情；水是坚韧的，所以梧州历经洪水战乱而不倒。这种水性，早已渗透到梧州人的基因里。

鸳江春泛之所以成为梧州八景之首，不仅因为自然奇观，更因为它是一面镜子——照见城市的过去与现在，照见人生的清澈与浑浊，照见时间的流逝与永恒。两条江水终将合流，就像人生百味终将沉淀沉淀为智慧，就像城市的历史终将融入未来。

人生的道路上有艳阳，也会有风雨，总在清浊中不断完善，不断修正，不断前进。就如这鸳江春泛，就如这一江之水，无论清澈还是浑浊，都要无惧无畏，勇往直前，最终在更广阔的河流、海洋找到自己的归属。

七律 · 鸳江春泛感怀

一城襟带锁三江，

千载繁华水中央。

大江默默东逝去，

白云悠悠伴青山。

清浊交聚成往事，

沉浮几度尽沧桑。

莫愁前路风波起，

终汇汪洋作浩茫。

——乙巳国庆于梧州西江之滨



后  记

　　三日梧州行终至尾声，吃过午饭，我驾车返回南宁。

临行前，大哥往后备箱塞了一个竹筐。竹篾泛着深褐的朽黄，边角磨得发毛，几处篾丝松脱卷曲。

“这是上世纪90年代初，经济不景气，六堡茶外贸滞销，我就囤了些。一直存着，30多年了，你带回南宁喝，解乡愁。”大哥的声音低沉温和，仿佛裹着西江潮润的风。

老陈茶在朽筐中静卧，如梧州沉淀的岁月。这筐茶、这只老竹筐，盛着兄弟间无需言说的默契，更藏着家乡的根脉。

我开动车子，后视镜中大哥的身影逐渐模糊。我鼻子有点发酸，转而直视前方。这时烈日当空，街道上车水马龙，路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在为生活而奔波，也在为梧州这座古城续写着平凡而动人的故事。

六堡茶的陈香混着竹篾的朽气漫入车厢，这是梧州的山间草木、古巷烟火、西江涛声凝聚复合的气息。原来，乡愁从不是抽象的念想，而是这般可触可感的味道与牵挂，指引着游子，无论走多远，总有可归可栖的港湾......

（全文终）

配图均来自网络，一并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