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山府第的奢梦

天空

仲冬的暖阳，是金陵城吝啬的馈赠。揣着一腔旧念，驱车奔赴源山府第，312国道的柏油路面平滑如镜，双向六车道在仲冬的风里延展，四十公里的路程，三十五分钟的疾驰，两段尚在修建的路段，不过是途中微尘。

车窗外，仲冬本该是一派萧瑟，却偏有深秋不肯退场的黄，栾树的枯叶悬在枝头，梧桐的碎金铺在道旁，风光缱绻，足够人一路徜徉。 从仪征出口转弯调头，源山府第便撞进眼帘。

它静卧在暖阳里，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塑。那池潭水倒是依旧，蓝得澄澈，蓝得执拗，仿佛将一整个盛夏的天光都沉淀在了水底。踏上曾经的胶质地板，脚下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低头看，木板早已千疮百孔，裂纹里嵌着枯黄的落叶，嵌着薄薄的尘沙。

举目四望，萧瑟漫过眉睫。偶有二三位清洁工俯身清扫，身影在空旷的府第里显得格外单薄。会所前的车马人喧早已散尽，装修大军的叮叮当当成了遥远的回响，无边泳池早已干涸如沙，健身器材也无影无踪，曾经竹影婆娑的雅致、灯影迷离的温柔，都被荒芜与冷清尽数侵染。

曾经的灵动山峦，曾经的鲜活潭水，曾经在心底翻涌的驿动，都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变得困顿而疲惫。 推门而入，房间里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阳台已成蓄水池，一池深秋。

曾几何时，这里是我描摹的山水梦境，是退休后归园田居的桃源奢梦——晨起看宝华山脉的云海翻涌，暮时听潭水畔的虫鸣唧唧，竹影扫阶尘不动，月光穿户梦无痕。可如今，梦痕斑驳，只剩满室凄婉。 登楼凭栏，长风穿袖。

宝华山脉横亘远方，苍茫如黛；源山府第静默脚下，萧瑟成诗；潭水蓝碧依旧，清澈得让人心颤；312国道车水马龙，熙攘声隐约可闻。这万般景象，最终都消融在源山府第的静默里。 原来，所有的奢梦，都敌不过时光的冲刷。

那些关于山水栖居的憧憬，那些关于桃源归隐的执念，都在府第的荒芜里，渐渐淡成了一声轻叹。暖阳依旧，山风依旧，只是那个曾在心底蓬勃生长的梦，已然被岁月风干，成了仲冬里一道萧瑟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