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明蜀王遗址

飞鸟

作者成都 张敏

最后的丹青

昔日蜀王为了修建这座宏伟宫殿，

下令抽干了成都千年古池摩诃池的最后活水，

而自己最终也在张献忠破城时投井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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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府的废墟上，暑气蒸腾。断壁残垣像巨兽的枯骨，沉默地曝晒在崇祯十七年灼人的日光下。朱漆剥落殆尽，只余惨白的石基和焦黑的梁木痕迹。我，一个皓首的画师，颤巍巍地站在昔日玉砌雕栏的旧址，手里握着半截秃笔，一方干涸的砚台。风穿过空洞的殿基，发出呜咽般的哨响，卷起干燥的尘土，迷了我的眼。

眼前这片死寂的广阔，原本是碧波千顷的摩诃池。多少代蜀人的梦里，都有它的烟水。可自从蜀王为了扩这府邸的宫苑，下令筑堰改道，那千年古池便一日日瘦下去，终于见了底。池底的淤泥被烈日烤成龟裂的硬壳，缝隙里挣扎出几茎枯黄的蓑草，再无半分润泽之气。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味道，远处残存的“承运殿”匾额斜挂着，金箔早已黯淡无光。

闭上眼，那波光却汹涌而来。是丁，那时的摩诃池，浩浩汤汤，连接着江活水。春日，画舫如织，笙歌断续飘到岸上；夏夜，萤火与星光一起坠入温润的池水，分不清哪片是天，哪片是池。蜀王曾在新建的水殿大宴宾客，命我作《摩诃池上苑图》。我调尽青绿，也描不尽那水的灵动，只好在画卷一角，小心添上几叶小舟，舟上是采菱的民女，笑声仿佛能穿透绢帛。王爷看了，只淡淡一句：“匠气了些，水势拘谨，不如真景开阔。”他哪知道，那开阔的、滋养成都千年的水脉，正因他这宫苑的“开阔”而悄然断绝。

一阵更猛的热风扑来，带着焦糊味，将我拉回现实。远处天际，似有滚滚浓烟。张献忠的兵马，怕是近了。王府早已空空荡荡，仆从星散，那些曾赞叹池景“宛若天开”的宾客，更是不知所踪。我挪到殿基西侧，那里曾有一口深井，水质清冽，据说与地下暗河相通，是当年建府时特意保下的。如今井栏冰凉。我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干涸的、曾经名为摩诃池的巨大伤疤，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再也无法润开的笔墨。

井口幽深，吞没了最后的天光。原来，那被抽干的，不仅是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