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某个黄昏整理旧物时,我翻出一张小学三年级的成绩单。班主任在评语栏写道:"该生性格内向,建议多参与集体活动。"字迹已有些模糊,但那个瞬间,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因为口吃而总是躲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小女孩。童年的某些特质,就像深埋地下的种子,表面看似沉寂,实则悄悄生根,最终会长成贯穿生命的森林。</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四季分明的小城,童年的记忆很深刻。很小的时候就在幼儿园,每到月末才可以回家!记得那年我七岁,父母因工作调动将我寄养在外婆家。外婆住在城郊的老房子里,门前有一条终日流淌的小河。初到那里的第一个月,我几乎不开口说话——新环境让我原本轻微的口吃变得更加严重。班主任曾委婉地提醒外婆:"这孩子太安静了。"</p><p class="ql-block"> 转折发生在一个深秋的下午。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观察日记,要求描写一种植物。我选择了外婆院里的那棵老银杏树。那天下午,我坐在树下一笔一画地写:"银杏叶像一把把小扇子,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不知为何,在描写自然时,我的思绪变得异常流畅。外婆悄悄站在我身后,等我写完才轻声说:"你看得真仔细。"那是两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夸赞我。</p><p class="ql-block"> 从那天起,观察自然成了我的秘密疗法。每天放学,我都会在河边停留,看水鸟如何掠过水面,看蚂蚁如何搬运食物。我把这些细碎的观察都写进日记里,奇怪的是,当我专注于描写眼前景物时,口吃的障碍仿佛自动消失了。文字成了我表达自我的唯一通道,就像种子在石缝中找到一线生机。</p> <p class="ql-block"> 还记得五年级时,市里举办作文比赛。语文老师推荐了我,理由是"虽然不爱说话,但文字很有画面感"。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小城去参加比赛。题目是《我眼中的世界》,我写了外婆家的河,写了河上的石桥和桥下的鸭子。当宣布获奖名单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站在领奖台上,台下热烈的掌声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表达可以有多种形式,沉默也可以是一种力量。</p><p class="ql-block">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童年经历,像一粒粒种子深埋在心壤中。中学时代,当同学们在辩论赛上侃侃而谈时,我选择了文学社;当大家热衷于社交活动时,我更享受独处阅读的时光。曾经被视作缺陷的内向性格,在适合的土壤里显露出另一面:它让我对文字有异乎寻常的敏感,对生活有更细腻的观察。就像种子在黑暗中默默扎根,这些特质在成长岁月里悄然积蓄力量。</p> <p class="ql-block"> 很多年后,我下乡成为一名代课老师,我想这也是我锻炼口才的好机会。在课堂上我脑海里储存的词汇滔滔不绝呈现出来,当时我都为自己震撼了。"仿佛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坐在银杏树下写日记的小女孩。原来,童年那些独自观察的午后,那些因为口吃而被迫向内探索的经历,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塑造了我感知世界的方式。</p><p class="ql-block"> 回望来路,童年撒下的种子会长成怎样的森林,当时的我们无从知晓。就像那粒因为口吃而埋下的文字种子,最终生长成职业生涯的茂密森林。每一段看似艰难的磨砺,都可能是在为未来的某个时刻积蓄养分。生命最奇妙的地方在于,那些曾经让我们自卑的缺口,可能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我还是不太擅长在人群中高谈阔论,但这已经不再重要。就像森林有千百种姿态,有的向阳生长,有的在幽谷中独自成景。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能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辨认出那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种子,并给予它们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让它们按照自己的节奏长成独特的生命景观。</p><p class="ql-block"> 夜深人静时,我偶尔还会想起外婆家门前的那条河。河水日夜不停地流向远方,就像时间带着我们不断向前。但有些东西始终留在原地:那个坐在河边认真观察世界的孩子,他种下的每一颗种子,都在后来的岁月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长方向。或许这就是成长最本质的含义——不是否定来路,而是学会在回望中理解,每一段经历都是生命之树上不可或缺的年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