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火场外觅真情——摄影家余坪为中国赴科威特灭火队出征纪实的光影回忆

融融春阳

昵称：融融春阳

美篇号：61130513

【1992年1月，余坪在报社晚间举办的摄影沙龙展示题为《荣誉也有你的一半》的新闻摄影作品，介绍拍摄中国赴科威特灭火队出征背后的故事。】

　 记得是在 1992年中国石油报社组织的二连浩特油田采风路途中，我和时任驻四川摄影记者余坪并排行走，不约而同交谈欲随中国队赴科威特灭火出征而不得却在场外觅真情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

你说，努力抓取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重大事件的精彩瞬间，已日益成为摄影记者实现自我价值的目标和强烈愿望。你盼望着这样的机遇。

光影是时光的刻刀，将瞬间凝固成永恒；真情是岁月的底色，让平凡沉淀成伟大。

1991年，科威特的油田火海映红了天际，烈焰如狂兽吞噬着戈壁，浓烟似墨汁浸染着苍穹。一群中国勇士逆行出征，用专业与赤诚扑灭战火后的余烬。而在这场跨国救援的场外，摄影记者余坪以镜头为桥，以深情为墨，将英雄的坚毅、亲人的牵挂、国人的敬意，一一定格在方寸底片上，让灭火场外的真情，穿越硝烟与岁月，温暖至今。

当年春夏之交，当中国赴科威特灭火队在中国石油四川油气田集结组队的消息传来，你那颗渴望记录历史的心瞬间被点燃，如同油田深处骤然喷发的火种，炽热而坚定。

你再三请缨，细数自己的底气：当过军人，有坚毅的意志，如油田井架般挺拔；毕业于川大新闻系，懂专业的叙事，似笔下文字般精准；摄影作品曾入选法国蒙比利埃国际摄影沙龙，有过硬的技艺，像镜头对焦般笃定；更兼会开车、善修理、通钳工，哪怕只是做名普通灭火队员或勤杂工，也能为队伍添一份力。彼时身为《中国石油报》驻四川油气田摄影记者的你，满怀着奔赴前线的赤诚，可随队出征的申请终究未能获批。

赴科不成，你便将所有热忱倾注于灭火队国内活动的记录，誓要以镜头为笔，书写这群逆火英雄的家国情怀，让每一张底片都成为英雄征程的注脚。

8月17日，载着灭火队员的8次特快列车缓缓驶出四川盆地，车轮碾过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如同时光前行的节拍。你挤在拥挤的车厢里，与队员们并肩而坐，空气中混杂着烟草味、汗水味与淡淡的机油味，那是属于油田人的专属气息。没有记者的架子，你像老友般与他们攀谈，听他们聊起油田的日常、对家人的牵挂，也聊起科威特火场的未知凶险——那里的烈焰能熔化钢铁，那里的毒烟能窒息生灵。你掏出相机，手把手地教队员们调整焦距、捕捉光影，“在火场上，既要保护好自己，也要记得拍下那些最真实的瞬间，这是你们的勋章，也是国家的记忆”。

【中国灭火队员在余坪的帮助下学会了摄影，这是他们在现场拍摄的灭火场面。灭火制服背上“CHINA”的字样格外醒目。】

　 话音刚落，列车广播里传出“灭火队员与乘客同行赴京”的消息，瞬间点燃了整节车厢的热情。

孩子们攥着自制的小红花，花瓣上还沾着稚嫩的指纹，雀跃着从车厢一头跑到另一头，围着队员们唱《歌唱祖国》，稚嫩的歌声穿透车厢，像清晨的露珠滴落心尖，满是崇拜；女列车员发现队员郭和平的T恤衫扣子松了，悄悄从口袋里掏出针线，借着车厢里昏黄的灯光，一针一线地缀紧，银针在布料间穿梭，如同编织着无声的祝福，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去，郭和平黝黑的脸上泛起腼腆的红晕，像天边泛起的朝霞。你扛着相机，像灵活的山猴般在过道间攀上爬下，时而蹲在地上捕捉孩子们仰起的笑脸，那笑容比盛夏的阳光还要灿烂；时而站在座位上拍摄车厢里涌动的人潮，身影交错间满是温情。

快门声“咔嚓咔嚓”，与歌声、叮嘱声交织在一起，将《一车温馨一片深情》的动人画面，永远定格在记忆与底片之上。胶卷在相机里飞速转动，每一张照片都藏着最朴素的敬意，每一个瞬间都浸透着浓浓的家国温情。你心里默念：“这些平凡人的善意，才是英雄出征最坚实的后盾，一定要把这份温暖永远留存，让它像油田里的原油般，在岁月中沉淀出厚重的价值。”

你深知，光影与线条的交织，终究是为了承载人物的心境与情感。8月21日凌晨4时，北京的天空还蒙着一层墨色，像一块未被揭开的幕布，刚刚冲完四五卷胶卷的你，眼底带着血丝，却丝毫没有倦意，心中的使命感如晨光般即将破晓。

你与灭火队员们一同奔赴天安门广场，晨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如同展翅欲飞的羽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毅，像广场上的华表般庄严肃穆。当国旗护卫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旗杆，脚步声铿锵有力，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晨光渐渐撕破黑暗，将广场染上一层金色，似碎金撒落人间。

你特意只身站在灭火队列的后方，让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成为最壮丽的背景——那抹中国红，像烈火般炽热，像鲜血般滚烫，映照着队员们挺拔的雄姿。随后你按下64指数闪光灯，强烈的光线瞬间照亮队员们的身影，他们身着统一的制服，背上“CHINA”的字样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如同烙印般深刻，眼神坚定如钢，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你鼻尖一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这就是中国的脊梁，是为国出征的勇士！”这幅《他们与国旗同行》的作品，不仅彰显了中国在油井灭火高技术领域的实力，更传递出我国政府和人民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宁的坚定决心，画面里的每一根线条、每一缕光影，都饱含着沉甸甸的家国情怀，如同一座丰碑，镌刻着英雄的赤诚。

8月22日，首都机场的国际出发口前，离愁别绪弥漫在空气中，如同细密的雨丝，浸润着每个人的心房。灭火队员们手持护照，与前来送行的亲友紧紧相拥，有的妻子红着眼眶，却强忍着泪水，反复擦拭着丈夫的衣角，指尖的力道仿佛要将思念都揉进布料里；有的父母拍着儿子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平安归来”，简单的四个字，却承载着如山的牵挂。

你心急如焚，深知这一别或许就是生死相隔，这样的瞬间绝不能错过，如同摄影师不能错过最美的光影。你一路小跑，想办法赶到登机口前，汗水浸湿了衬衫，紧贴着后背，心脏“砰砰”直跳，如同擂鼓般急促，恰好捕捉到队员们转身登机的瞬间——他们回头望向祖国的方向，眼中是奔赴使命的自豪，如同星光般璀璨；眉间却萦绕着对亲友、对故土的眷恋，似薄雾般朦胧。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如同油画中的人物，立体而深情。

你屏住呼吸按下快门，生怕惊扰了这份复杂而深沉的情感。这幅《再见，祖国》的照片，浓缩了千言万语的家国情怀，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背影，都承载着足够的信息量，让人动容，如同岁月长河中一枚珍贵的贝壳，藏着大海的深情。

9月30日，在灭火队员妻子们的座谈会上，你又用镜头记录下她们的牵挂与期盼。昏暗的房间里，灯光如烛火般微弱，几位妻子围坐在一起，手里攥着丈夫的照片，指尖反复摩挲着画面，仿佛在触碰丈夫的脸庞，低声诉说着思念。有的说起孩子深夜哭着找爸爸，自己只能抱着孩子默默流泪，泪水打湿了衣襟，也打湿了漫漫长夜；有的聊起每次通电话时，丈夫总是报喜不报忧，可从背景里隐约传来的爆炸声中，她早已读懂了前线的凶险，那份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心头，日夜难安。

你没有打扰她们，只是静静地举起相机，镜头后的眼眶却悄悄湿润。你知道，这些看似柔弱的女性，此刻正用坚韧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她们的思念与坚守，同样是英雄赞歌中不可或缺的篇章，如同油田开采中默默支撑的井架，平凡却重要。

你捕捉她们眼角的泪光，那泪光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微弱却明亮；捕捉她们紧抿的嘴唇，那是无声的坚强；捕捉她们交握的双手，那是彼此的慰藉。《情系布尔甘火海》组照，让爱国主义精神在平凡人的思念中愈发真切可感，也让人们看到，英雄的背后，总有一群默默坚守的家人，如同红花旁的绿叶，衬托着英雄的荣光。

你始终追求“给视觉以冲击，给心灵以震撼”的艺术效果。灭火队出征是牵动人心的硬新闻，而亲人离别与团聚时的情感流露，更藏着最动人的力量。

你暗自叮嘱自己：人情味，才是作品的灵魂，如同照片的底色，决定着作品的温度。列车窗口前，即将奔赴生死未卜的灭火前线的父亲，俯身亲吻年幼的孩子，孩子挣出母亲的怀抱，用小手紧紧搂住父亲的脖颈，稚嫩的脸颊贴上父亲粗糙的面庞，那脸颊上的热吻如同火焰般滚烫，眼中的期许如同星光般清澈，化作了荡人心肠的《爸爸要远行》。

照片里，孩子的眼神清澈又懵懂，像一汪清泉；父亲的眼神里满是不舍却又坚定，似一座高山，简单的画面里，藏着最深沉的父爱与家国大义。你拍摄时特意放慢了呼吸，生怕打破这份脆弱又珍贵的瞬间，心里想着：“这一吻，是牵挂，是嘱托，更是对祖国的赤诚，要让这瞬间像钻石般永恒。”

【这是中国灭火队员拍照的在灭掉最后一口油井大火前的合影。】

　　数月后，灭火队员们圆满完成任务，载誉归来。机场的停机坪上，彩旗飘扬，如同一簇簇盛开的鲜花；掌声雷动，似一阵阵澎湃的浪潮。当队员们身着沾满烟尘的制服走下飞机，那烟尘是战火与辛劳的印记，脸上带着疲惫却自豪的笑容，如同历经风雨后的彩虹，耀眼而动人。等候已久的亲友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冲破警戒线，争先恐后地涌入队列，如同潮水般涌向岸边。妻子们扑进丈夫的怀里，放声痛哭，往日的担忧、日夜的思念，连同丈夫在火海雷场中征战的艰辛，都在相拥的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劫后重逢的喜悦与自豪。有的妻子轻轻抚摸着丈夫脸上新增的伤疤，那伤疤是英雄的勋章，泪水无声地滑落，却笑着说“回来就好”，笑容里带着泪光，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有的夫妻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分离的时光都弥补回来，彼此的体温是最安心的慰藉，拥抱的力度是最深情的告白。

你站在不远处，早已握紧了相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看到这一幕时脱口而出“有戏！”，迅速换上长焦镜头，手指稳稳地按下快门，如同捕捉稍纵即逝的流星。你刻意捕捉那些带着泪光的笑容，如同带着晨露的花朵；捕捉那些用力相拥的臂膀，似钢铁般坚实；捕捉那些胸前熠熠生辉的勋章，如星辰般璀璨，画面温暖而有力量。

拍摄间隙，你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心中百感交集：“他们做到了，平安回来了！这些照片，是对他们最好的致敬，也是对所有牵挂的回应，要让这真情像油气田里的天然气般，源源不断地温暖人心。”这幅《荣誉也有你的一半》登上《中国日报》(国内外高端人士首选的中国英文媒体)，向世界传递着中国家庭的坚韧与荣光，也让人们读懂了，每一份英雄的荣誉背后，都有家人的默默付出与支撑，如同航船背后的灯塔，指引着归航的方向。

此间，你拍摄的数十幅作品被十余家报刊争相刊发，多幅佳作在各类摄影赛事中斩获殊荣，而你却说，真正的荣誉，是记录下了这群英雄的赤诚与坚守，是留住了那些藏在光影里的真情，如同珍藏在心底的宝藏，无比珍贵。

当我问起你为何能在重大事件中屡创佳作，你笑着说：“我属羊，父亲给我取名‘余坪’，羊怎能离开草坪呢？”你始终坚信，摄影的根脉在基层，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里，如同植物的根须深深扎进土壤，汲取养分。那些扎根一线捕捉的平凡瞬间，那些深入生活积累的情感共鸣，正是你在重大事件中精准把握人物灵魂的底气。是啊，若不能读懂眼前的烟火人间，不能感受平凡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又怎能在历史的关键时刻，用镜头定格出直抵人心的力量？

时光荏苒，科威特的火海早已熄灭，如同暴风雨过后的天空，归于平静，但那些定格在底片上的瞬间，却愈发清晰，如同岁月打磨后的宝石，熠熠生辉。余坪的镜头，不仅记录了英雄的征程，更捕捉了人性的光辉。它让我们明白，真正的英雄主义，不仅在于奔赴险境的果敢，更在于藏在平凡中的坚守与热爱；而真正的好照片，从来不是光影的完美堆砌，而是真情的自然流露，是灵魂与灵魂的对话，是时光与时光的相拥。

若干年后，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从事新闻摄影多年的余坪，身份转换为《四川日报》一级首席记者、图片主编，现四川省社科院研究生院客座教授、新闻学硕士研究生院外导师。他曾获中国新闻摄影首届杰出图片编辑奖；四川省十佳摄影记者（慧眼奖）、首届四川省杰出摄影记者等……

【这是绵阳女摄影家协会在网上发布的余坪教授前不久讲课的场面，展示的是他抓拍的灭火队帮新疆某油田抢险的镜头。】

　　在被问及回到家乡后印象最深刻的采访和持续时间最长的采访，余坪说：“还是汶川的‘5·12’，和那些坚强的人们。”那一场地震，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他们的蝶变和新生。

“假如你的照片还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得还不够近。” 在退而不休的多种场合，余坪总爱引用著名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的名言，介绍自己成功秘诀，也预祝莘莘学子和摄影爱好者的成功。

【1992年夏，余坪和我两个属羊的在赴二连浩特油田采风途中草原合影。那时候，替他背一背相机，都可以炫耀一下。而青海油田记者站长、老摄影家梁泽祥此刻则忙着在草丛里捉蚂蚱，他说功勋油区虽然名叫花土沟，可地貌同月球一样荒凉，难得看到的一把枯草，都觉得如鲜花般漂亮。】

【文中科威特油田灭火现场插图选自网络中国灭火队员所摄图片。凯旋后他们还出版了纪录这一历史事件的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