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

齐文斗

<p class="ql-block">抽了大半辈子的烟,戒过两次。指尖夹烟的动作,一晃就是大半辈子,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第一次戒烟是因为晨起咳得撕心裂肺,胸腔里堵得发慌,才终于狠下心戒烟。这一次戒了十年,终于在那次单位过火时,毫不犹豫地接过同事递来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原来并没从根上戒掉,烟又抽起来了,而且是变本加利。最后一次戒烟是孙子出世,老伴说,以后要少抽点,尤其不能在孙子面前抽。我当即表态,明天起一口不抽,戒了!</p><p class="ql-block">自从戒烟后,渐渐喉咙不再干痒,呼吸变得顺畅,连体重都悄悄涨了几斤时,我以为是摆脱了烟瘾的纠缠,没曾想,却一头撞进了人情世故的难题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初春的街头,香樟树叶摇着细碎的光影,我遇到了六七年没见的老同学。他两鬓也添了些白发,笑容却还是老样子,寒暄几句,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普皖”,我连忙摆手,笑着说:“谢谢,我戒烟了,快叁月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话像泼了盆冷水,老同学脸上的笑瞬间僵了,手停在半空,眼神也沉了下来:“咋?看不起我这烟?还是看不起我?”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解释:“不是不是,真戒了,你问XXX,他知道我家添孙子了,烟也就戒了。”可无论我怎么说,他都皱着眉摇头,嘴里喃喃着“不至于”“不给面子”。尴尬使我站在原地,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最后他把烟塞回口袋,一脸的不高兴。丢下一句“你们当干部的不花钱的好烟抽惯了,咱老百姓抽的烟看不上”。说罢,蹬上电瓶车,头都没回,一溜烟,走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是啊,不就一根烟吗?我是不是太轴了?非要较这个劲,让老同学心里添堵,也让自己落得个“不近人情”的名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无独有偶,没过多久,有件事要去某部门处理。办公室里坐着三四个人,烟雾缭绕,我说明来意后,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那目光里带着审视,让我浑身不自在。管事的人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经办人出去了,你明天再来吧。”我心里犯嘀咕,却也只能点头应着,转身退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声:“这年头还有这种人?找人办事,烟都不知道递一根,还想办事?哪个该给你办的?”“就是,这么大年纪了,一点眼力都没有,白混了。”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我停下脚步,心里又气愤又无奈。在他们眼里,不递烟就成了不懂规矩、不愿付出?戒烟明明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或有一些其它缘故,怎么反倒成了“不懂人情世故”的罪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对于平头百姓来说,烟有时候不只是烟,是拉近距离的纽带,是表达诚意的方式,是融入圈子的“敲门砖”。我戒掉了生理上的烟瘾,却没躲过现实里的人情关。那些因戒烟而起的尴尬与苦恼,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普通人在世俗规则里的挣扎——我们想坚持自己的选择,却又不得不面对周遭的不解与偏见;我们想活得通透自在,却总被这些细碎的人情世故牵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戒烟难,可比戒烟更难的,是在坚持自我与迎合世俗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而这,或许就是平头百姓最真实的生活:一边和生活较劲,一边学着与世界和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