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圆梦老军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项有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34年前的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小青年,与数百名温州兵一起,来到福建漳州市的空军高炮某部,当上了一名通讯兵。从军二十三载,漳州也便成了我的第二故乡。1986年我脱下军装,回到了地方。10多年来,我魂牵梦萦几乎天天都渴望着能有机会重返我的第二故乡——漳州去看一看,看看我曾经战斗与生活过的地方,去追溯那令人难忘的岁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998年7月初,我有幸作为特邀代表,去厦门参加一个会议。厦门离漳州不远,我决定这次一定要去漳州,去看看34年前生活和战斗过的老团部、老连部和那里的老百姓,那种急切的心情他人是无法理解的。我拨通了漳州市一位老战友王永茂的电话,王永茂听了我的来意,先是一愣,他说,30多年了,老团部恐怕已经不存在了吧!我说,到漳州,不看别的,就看看老团部、老连部和谢坑村。老王紧接我送你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骄阳下,王永茂亲自驾车,载着我们向老团部、老连部驻地—一—浦南镇谢坑村进发。一路上,我的心情急切难当,生怕走错路,叫老王开开停停,停停开开,不断地下车问路。当我们向一个光膀子的中年人打听时,他惊讶地望着我们,继而热情地说:“往前走,向右拐,不远了。”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继续往前开,眼前的道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条路,显得很窄小,路两边蔗林茂密,秀木参天,荔枝和桂圆树也似一把把大伞,布满了整个视线。是啊!都三十多年了,树也该长高了,长大了。嗨!我突然叫了一声,到了,到了,这不是原来团部的礼堂嘛!再往前走,再往前走。往前不到100米,我琢磨,这里应该是我们指挥连的驻地了。但是停车一看,原来团指挥连驻地的房子已没有了,根据方位,代替它的是两座红砖红瓦的平房和一座两层楼房,这些是后来部队修建的营房。这个营的首长和战士们看到我们东看看西望望的样子,都跑过来问我们。我向他们说明了来意。营长,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无感慨地说:“几十年了,还不忘来看看老驻地,真不简单。”我指着新建的营房,滔滔不绝地说:“这个位置应该是团指挥所,那个位置应该是无线排宿舍,现在新营部的位置就是我们有线排宿舍的位置,当时是茅草搭建的房子”我顺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指了指南边围墙开的一个小门,对他们说,从这个小门出去,就是我们经常挑水上山的小路,过去连队没有自来水,生活用水和浇菜用水,全靠双肩挑着一付大木捅,从山脚下挑上来的。有时,我们还顺着小路在夜色中打着手电,前往其他连队看电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时的我,已陷入了沉思,往事历历在目,放电影一样在我的眼前浮现:在这个驻地,我与战友们一起在指挥所值夜班打通宵,为保证通讯畅通,上情下达,下情上报而努力工作。我在值班时,曾目睹过当时崇武海战时,我海军部队击沉国民党海军大型军舰时的图上作业及当时为了应付蒋介石空军的报复而紧急战备的场面;在这个驻地,我曾经和战友们一起排练过小话剧《英雄王裕昌舍生救战友》。这个小话剧,说的是国防部授予“爱兵模范”光荣称号的我师司令部管理员王裕昌同志,为了掩护在投掷手榴弹时因失手危及生命的理发员而身负重伤的英雄事迹。这个节目,在全团文艺会演时获优秀奖;在这个驻地,我们还在宿舍后面的空地上种上许多香蕉和茄子、番茄、南瓜等蔬菜瓜果,当大家在一起品尝劳动果实时,那种感觉、那种自豪、那种喜悦就会溢于言表;在这个驻地,我参加了全团电话员技术大比武,获得新兵组第一名;我在这里还光荣地入了团、人了党、当上了副班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想离开老团部、老连部,应该去看看连队附近的谢坑村。在这里,也有许多值得回味的往事。根据位置判断,通往村子小路的左边应该是连队炊事班的所在地,当时用茅草搭建的房子,现早已不复存在了,但旁边两棵硕大的桂圆树,依然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当年,炊事班的同志,只要探头窗外,就可看到桂圆满枝头,伸手可摘,但是谁也不会去摘一颗。谢坑村的村委会位于小路的顶端,却怎么也辨认不出来了。我与小陈转身到路旁村里卫生所去打听。卫生所里一位中年人听了我们的叙述之后,显得十分激动。他说自己今年50岁,当时只十五六岁,记得村委会就设在小路顶端的那三间房内。我问他,当年,这个村有个民兵连连长,现在在哪里?中年人忙说,这个民兵连长是个复员军人,后来到公社去工作过一段时间,因不知犯了什么错误,又回到村里,后来生病死了。听了中年人的叙述,我沉良久,估计一下,这位民兵连长如果还在世的话,现快70岁了,想到这里,不免产生一种黯然神伤之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离开卫生所,来到三间房前,站在泥土斑驳、残不堪的老村委会屋前,极力寻找逝去的记忆,门前两柱子上可依稀看到早年的标语。当时,我作为连队爱民小组成员之一,与其他同志一起,经常利用训练之余,到村子里和民兵们一起学习毛主席著作。当时自己的音乐底子并不好,但在煤气灯的照耀下,教民兵们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毛主席著作闪金光》等革命歌曲时,民兵们个个学得兴高采烈,我也感到十分惬意。每逢稻熟之际,我还和战友们一起帮助老乡割稻、插秧、做农活;新年、春节到来时,我和战友们肩扛扫把,手拿铁锹,帮老乡打扫卫生,清扫垃圾,群众总是向我们投来钦佩的目光。这里的群众对部队官兵也十分好,每逢“八一”建军节和新年、春节,民兵连长总是带着村里其他干部和基干民兵代表抬着猪肉、甘蔗、花生、西瓜等慰问品,敲着锣鼓到连队慰问。村里请芗剧团演戏,也忘不了到连队叫战士们去看戏。夜色中,临时搭起来的戏台两旁,摆出的油炸锅,在吱吱地炸着面窝窝,随风飘出的油香令人垂涎欲滴。舞台上演的芗剧,唱的是当地戏,虽然我们一句也很难听懂,但战士们仍然是秩序井然,直到结束才离去。当团部电影组要到我连放电影了,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村里的群众,特意给他们留出一半场地,村里的大人小孩早早来到场上席地而坐,看得有滋有味。电影开映前,我们的政治指导员或副指导员总是抓住时机,亮着嗓门,对群众来看电影表示欢迎。接着,我就指挥全连高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歌曲,以示部队遵纪爱民的传统。高亢嘹亮的歌声常常引来村民们的阵阵掌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这一幕幕军民鱼水深情的画面,多年来不时地浮现在我的脑际,影响着我人生的轨迹。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后,经常告诚和提醒自己,对人民群众一定要有感情,千万不要要态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往事悠悠,三十四年,在人生的旅程中似乎像一颗飞逝的流星,一闪就过去了。但三十四年前的记忆却已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永远磨灭不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事有凑巧,那天在高炮营部里,我遇到了两位温州兵老乡,他们是来自瑞安莘滕的陈存滨和瑞安陶山的王国建。真是他乡遇老乡,老兵遇新兵,别提有多亲切!我望着他俩稚嫩的脸颊,看着站在我面前的炮一连的年轻的连长和指导员,心中不免萌发了一种念头:如果我现在还在部队当战士,那有多好啊!</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营房的变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项有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古语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从我从军20余载的经历看,与此语可谓大相径庭,可以说是“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20多年的军旅生涯,我住过的营房类型不下十种。至今,我仍很怀念过去住过的各种营房。它对我的人生,特别是对艰苦意志的磨练大有裨益,它激励我永葆艰苦奋斗的本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964年底,我参军后的第一站便是福建漳州,一踏进连队,映入眼帘的营房是一排用稻草编扎成的草棚,两个班20多人住的稻草棚,就像一艘航船,而一个个年轻的战士,就像船上的水手。这种营房没有门,四方形的窗门也是用稻草编扎的,用铁丝绑上,拿一根竹竿支撑起来,天下雨或天冷了,拿掉竹竿,“窗户”也自然就“关”上了。在这简陋的营房里,战士们作了精心布置:泥土地面用瓷碗片磨整得像面镜子,然后顺着铺板的一头在地面上统一用小瓷砖粒子(温州话叫“百子儿”)镶嵌起来,就像一条银链一样,给人的感觉很有一种线条美。草房里生活物品的摆放则严格按照连部要求,做到“五条线”,那就是:“床上被子一条线,床下脸盆一条线,脸盆里的牙缸一条线,铁丝上的毛巾悬挂一条线,小马扎凳的摆放也是一条线。”一进入草房,给人的感觉是:整齐、清洁、明亮、舒适。现在我回忆起来,当时的感觉,与现在住高级宾馆的感觉差不了多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第二年夏天,部队奉命到同安(石狮附近)执行机动作战任务(主要对付国民党空军RF—101侦察机)。为了保密和便于行动,全体人员住的是木板房。这种木板房纯是木制的,随车行动,一到驻地,从车上卸下来,像搭积木一样拼装起来,架设在树林中。在小小的木板房里,人员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个紧挨一个。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异常,木板房活似一只蒸笼,战士们个个热得不行,中午根本无法入睡,晚上也是到了下半夜才能入眠。这种生活只持续了三个月便结束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住“鸭棚”,这是第三种类型的营房。那一年,部队进驻广西宁明,住的房子结构是两层竹编中间夹着一层竹叶,搭起来像个小棚船,人要弯下身子才能进去。温州兵看到这种房子都说这是看鸭子用的,所以戏称“鸭棚”里的气温比室外还的塑料布,可抖落许多汗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967年,正是文革武斗期间,我们奉命执行援越抗美的作战任务。在越南,我住过茅草房和山洞。茅草房,顾名思义,就是用从山上割下来的茅草铺在油毡上搭建起来的草房。越南地处热带,丛林茂密,多雨潮湿,蚊子、小虫很多,蛇类也经常光顾,战士们为了防蚊叮、虫咬和蛇的袭击,除挂蚊帐外,有的大热天还穿着长裤睡觉。即使这样,有时早上起床,还发现蚊帐顶上盘着一条竹叶青蛇,看了真叫人心里发怵。在越南,住山洞相对来说是比较好的。为了防备美机轰炸,减少人员伤亡,机关和后勤人员就住山洞或坑道,我在团战士业余演出队工作期间就住了几个月的山洞,确实比茅草房强多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969年,飞驰的列车,把我们从南方一下子运送到北京城。土包子进城,既新鲜,又有许多方面不适应。当时,部队驻在北京煤炭干校的教学楼里,由于第一次使用冲水厕所,加上好习惯又没养成,经常发生厕所下水道堵塞,教学楼里发大水,大家叫苦不迭,弄得连队天天晚点名都讲这个事情,直到半个月后才逐渐适应过来。当时,我担任连队副指导员,心里想,看来住茅草房和木板房,还可能没有这么多麻烦呢!现在想起来,心里直想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974年,部队继续西进,进驻河北张家口地区,我们住进了民房。张家口地处坝上,气温高寒,夜间有时在零下30多摄氏度,当地老百姓对部队很好,大多把东边朝阳的厢房腾出来给部队住,自己则住朝西的偏房。寒冬来临,门外寒风呼啸,冷气钻心,穿大头鞋都冻得直跺脚,而房里却春意盎然。何故?老乡在土炕下已生了火,暖烘烘的。有一次因炕烧得太热,竟把炕席给烤糊了,亏得在那节骨眼上轮到我带岗,醒得及时,没有烧及被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在我担任连队政治指导员的那一年,我们的营房则是窑洞。连队所在地叫第九屯,一听这就是北方农村的地名。窑洞是请地方老乡帮助垒的,垒窑洞用的土坯则是干部、战士自己动手的产物。住进窑洞,夏天是凉丝丝的,一点也没有炎热的感觉;冬天,挂上布门帘,生上炉子,窑洞里的气温就很宜人了。我们从炊事班要来一些大蒜籽,放在碗里,添上水摆在窗台上,大蒜很快发芽,过不了几天,就显得郁郁葱葱,蒜叶子翠绿欲滴,十分喜人。严冬里,户外雪花飘飘一片银白,窑洞里却是绿的世界。那时,我的脑际里曾闪现过:绿色,对人类来说,是多么需要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976年,部队推进到内蒙古包头,条件就更艰苦了。包头地处西北,那一年,风沙特大,汽车外出,一遇上“白毛风”(当地人语),白天也要打开车灯,否则,连路都看不清楚。部队住的是简易房,这种房子是土坏垒墙,高梁秆子盖顶,然后用泥浆抹屋顶,远远看去灰乎乎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土堆子呢。有的连队连电灯也没有,一个班一盏煤油灯,天一黑,没有电视,更没有卡拉OK,战士们吃完晚饭,吹吹牛,聊聊天,就只有睡觉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每逢部队到海边、草原进行实弹打靶,我们就以汽车为营房。法国进口的大卡车在一望无际的靶场上一字儿摆开,阵势煞是威风。我们在汽车上架起铺板,打靶归来就在汽车上休息、睡觉。而在这个时节,禁烟防火就成了我们这些干部的重要任务了,否则,不管哪一辆车上防火搞不好,出了毛病,就可能会导致“火烧连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多年来,我经常告诫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忘记过去,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998/11/13</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