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雪已过,冬日渐深。今晨推窗,天地间一片素净,远处裹着薄雾,像被时间遗忘的画卷,只留几笔淡墨勾勒轮廓。街道上的行人裹紧大衣,脚步匆匆,仿佛连呼吸都凝结成白雾,又被寒风扯散。这季节,褪去了春的喧嚣、夏的炽热、秋的斑斓,只余下一种近乎禅意的留白——不是空虚,而是一种沉淀后的丰盈。我忽然想出门走走,去听一听这寂静里的回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公园的小径铺着灰砖,两旁是光秃秃的树,枝干交错,像写在天空上的字,未完成,却自有章法。几张木长椅静默在道边,仿佛专为等待而设。几个行人缓步前行,身影被冬阳拉得细长,踩在枯叶上的声音,轻得像一句低语。我沿着小径走,不为去哪,只为感受这一刻的停顿。冬日的城市,终于肯慢下来,让心也跟着静了。原来,留白不是无物,而是把喧嚣退去后,还愿意留一片空地,给思绪落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记忆里的冬,总绕不开父亲的菜园。那时他总在冬日来临,把来不及收的胡萝卜轻轻盖上土,像盖上一床薄被。我问他:“它们不会冻死吗?”他笑,眼神笃定:“别看地上没动静,地底下的根子正攒着劲呢。”我不懂,直到次年春,他掀开浮土,嫩绿的叶芽破土而出,像大地悄悄藏起的翡翠,闪着生命的光。那一刻我才明白,冬的沉默不是终结,而是最深的孕育。它不张扬,却把力量藏得最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城里的冬,少了泥土的呼吸,却多了另一种静。楼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光秃的树枝像被水洇开的素描,线条干净,却带着倔强。偶尔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过,翅膀划开空气,惊起一瞬的声响,又迅速归于沉寂。这让我想起小时候,雪后初晴,村庄像盖了厚厚的棉被,连炊烟都懒懒地飘。大人们围炉闲话,孩子们在雪地里踩出歪歪扭扭的脚印,笑声惊飞了枝头的寒雀。那时的冬,是时间的缝隙,容得下发呆,容得下等待,也容得下一颗心慢慢长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日阳光正好,我走到湖边。湖水清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光秃的枝桠,水底鱼影缓缓游动,不慌不忙,仿佛在说:“急什么?”不远处,几位老人坐在长椅上闲聊,笑声爽朗,混着枯叶被踩碎的窸窣声,竟谱成一首冬日的小调。我站在岸边,忽然觉得,这季节的留白,原是生命最温柔的妥协。它让万物卸下繁饰,回归本真,在寂静中积蓄力量。就像种子在土里沉默,就像候鸟南飞休整翅膀——冬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的前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归途路过一家花店,橱窗里,几株水仙从鹅卵石间探出嫩芽,洁白的花苞裹着淡绿,像冬日里未说出口的诺言,安静却坚定。店主见我驻足,笑着递来一株:“冬天养它,最是应景。”我接过,指尖触到花茎的微凉,却仿佛摸到了某种暖意。原来,褪尽铅华的季节,从不是荒芜。它以留白为笔,在时光的素笺上,悄悄写下生机——不声张,却从未停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今,每当我凝望窗外的冬景,总会想起父亲的菜园、树上的麻雀、湖面的光亮,还有那株水仙。它们像散落的诗句,拼出一个共同的答案:生命的丰盈,未必在繁花似锦处,而在懂得留白的瞬间。冬日不是结束,而是大地在屏息,是生命在低语,是万物在等一个破土而出的春天。而我们,只需学会在寂静中倾听,在空白处看见——那藏得最深的生机。</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