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日子过成歌

晚霞

矮矮的个子，消瘦的身材，花白的头发与米黄色的环卫服格外醒目。但真正吸引我的，是她优美的清扫动作，和那份特立独行的潇洒。

那是一次秋日的清晨，如往常一样走上街头。城市还未醒来，路上行人不多，每次走到惠祥生话广场就会折返，看看时间尚早，要不多走一段？内心还在犹豫，脚步已继续前行、向东，北拐，只一刻工夫，便来到红旗大街。

一个身影近在眼前，扫帚在跳跃，歌声在飞杨。动作干净利落，小曲优美动听，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乐章里。那份自得其乐的坦然，让整个街道都成了她的舞台。

“这段路垃圾多，每次看到你都在扫个不停，累不累呀？”确实，第一次转到这里，对这个路段的脏、乱、差就有了深刻的印象。“不累！”她回答得毫不迟疑，干净利落。“多大年纪了？”话一出口有些后悔，可她看似苍老的容颜下透出的轻灵，实在让我好奇。

没有想到的是，她停上手中的扫帚，竟冲我扮了个鬼脸，拉长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顽童般的狡黠：“多大？38岁。”“38岁？”“是啊，38岁，38岁，38……公岁。”说完，不去理会我的错愕，继续挥起了扫帚。不知她又想起了什么，一边扫一边自顾自“嘿嘿”乐了起来。

更让我惊讶的是，当我转身刚刚迈出脚步时，冷不丁的一声“听奶奶、讲革命”的唱腔传来，还有“咚呛咚呛”的自带伴奏，那声音婉转悠长。还真有点京腔的韵味，让转身刚欲离去的我再一次回头，也引得不少路人停下脚步，扭头观望。

初次的遇见引发了我强烈的好奇心，自此，每次遛弯时，如果时间尚早，我会特意多走几步，只为看她一眼，听她再唱上几句。很多次的所见所闻，也就这样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

一次去4s店修车，看到她和街边的几位店主在聊天。她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一看就知道用了很长时间的水杯，一边喝着水，一边和大家说笑。在众人的要求下，她唱了一段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李铁梅的《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引来一片叫好和掌声。

一个不时飘落雨滴的清晨，我撑着伞又来到了这条街。路面湿滑，行人匆匆，她却依旧在空旷的街头不停地打扫。本以为她会因为雨天而显得有些沮丧，可当我走近时，却发现她一边扫着地上的落叶，一边依旧哼着小曲。

还有一次，看到她在清扫时不小心摔倒了，旁边的一位过路人赶紧扶起她。她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拍拍身上的灰尘，又继续工作。随后赶到的我心疼地说：“您年纪这么大了，要注意安全啊。”​她却笑着说：“没事，我这身子骨硬朗，摔倒爬起来就是了。”​

扫帚在她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灵活跳跃着。一个个扫地的动作，串联成一幅流动的画面，给人美的享受。每当她扫地路过，街边的店主们常常会给她递上一杯热水，热情地打个招呼。她就像这条街的开心果，受到了人们的欢迎和尊重。​

这是怎样的一位扫街人？她年轻时做什么工作？她的家在哪里？家人好吗？谜一样的存在，让我有了探究的冲动。

直到一次去便利店买东西，恰巧碰到她从店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哼唱，声音时大时小，时断时续。听店员介绍，我才知道她是邻县的一位农村妇女，早年曾在市剧团工作过，她生活得并不好。老伴久病，唯一的儿子腿脚不方便，除去政府的补贴外，一家三口靠她和儿子打工维持，生活窘迫，日子艰难。

但她从未唉声叹气，常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是：“脱了袜子挠脚心儿，痛快一会儿说一会儿。”“不遭难，不发愁，活一天，干一天，乐一天。”这看似简单的话语，却蕴含着一种豁达与坚韧，店主的介绍，让我心生感慨。​

生活不易，但心态却可以改变一切。她虽然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却始终保持着一颗积极乐观的精神。这种人生态度，或许比任何物质上的富足都要珍贵。​

熟悉的歌声再次飘来，回头望去，那个跃动的米黄色身影，正随着初日的升起散发出耀目的光芒。

她依旧扫着，唱着，忽然想起那句响亮的话语：“活一天，干一天，乐一天”。是啊，生活不曾厚待，她却用扫帚作笔，歌声为墨，把寻常乃至艰难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谱成了一首清脆响亮的歌。

（有图片取自网络，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