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 老城区 ‍街巷广场皆是岁月回响

索索

今日秋晴，乘车赴里斯本老城区游览。途经一交通要冲，见一方碑雕。朱导介绍：此为半岛战争英雄纪念碑，为纪念1808～1814年葡英联军抗法胜利而筑。

碑顶上的“狮鹰同峙”，暗合英葡同盟击败拿破仑的历史；碑体环绕的是持械将士与伸臂民众的群像，既复刻了战时场景，更凝聚着葡萄牙争取独立的精神印记。

十余分钟后，车抵里斯本老城中心的自由大道北端——庞巴尔侯爵广场。这条大道由北向南串起三座广场：庞巴尔、光复、罗西欧，恰好成一直线，全长千余米，而庞巴尔候爵广场正是其轴线起点。

广场中央立着一座恢宏纪念碑，是为纪念1755年大地震后参与城市重建的市民所筑：碑座石雕里，市民驱马车、推牛车运送建材的场景历历在目；上方则是主导重建的庞巴尔侯爵雕像，他昂首朝着老城方向而立，身旁有象征权力的雄狮相伴。

我们沿自由大道南行，在光复广场下车，城市的艺术与生活气息便扑面而来。

最先撞入视线的是地面图案——黑白碎石嵌出船锚与帆船的轮廓，这是葡萄牙标志性的“碎石镶嵌艺术”，暗合着这个国家曾以航海称雄的过往。

图案前立着一组“铺石工人”铜像：工匠们或站或蹲，复刻着碎石铺装的传统劳作场景，既致敬老城的手工技艺，又与脚下的石艺图案相映成趣，让历史与生活的质感在广场里融成了一体。

光复广场的视觉核心，是中央那座1886年落成的方尖碑——光复纪念方尖碑。

这座30米高的方尖碑，是为纪念1640年葡萄牙结束西班牙60年统治、恢复独立而筑，碑下方的南北两侧，分别立着独立男神、胜利女神的铜像，让历史的荣光凝在广场中央。

从光复广场沿自由大道继续南行数分钟，便抵达罗西欧广场。

罗西欧广场中央矗立着高27.5米的佩德罗四世纪念柱：顶端是葡萄牙国王佩德罗四世的铜像（他同时也是巴西帝国首任皇帝佩德罗一世），基座四隅的4尊女性雕像，分别象征“正义、智慧、力量、节制”——这是雕塑设计对君主执政理念的寓意化表达。

纪念柱顶端的佩德罗四世铜像为立姿造型：他身着军装、外披皇袍，头戴桂冠，一手持象征宪法的宪章文本，呼应其推动葡萄牙立宪的历史背景。

广场四周是新古典主义建筑群，下图中的红顶建筑是玛利亚二世国家剧院，与广场大片的葡萄牙传统碎石马赛克波浪形地砖相映成趣，形成复古优雅的城市景观。

以纪念柱为中心、沿广场东西轴线对称分布的两座喷泉，于1889年从法国瓦勒德奥斯纳铸造厂整体进口，以铸铁为核心材质，雕塑装饰融入美人鱼、海神、孩童等海洋元素，恰与葡萄牙的航海传统相呼应。

罗西欧广场南侧高坡上，是里斯本卡尔莫修道院（Convento do Carmo）的废墟遗址。

这座修道院因1755年大地震损毁，仅留存中殿拱顶与钟楼遗迹。裸露的石质拱廊与老城建筑交织，历史沧桑与市井生活在此交融，成为里斯本极具代表性的废墟景观。如今这里也是卡尔莫考古博物馆的所在地。

从罗西欧广场往南走，便踏入里斯本老城区的核心——奥古斯塔步行街。

这条长约300米的步行街北起罗西欧广场南侧，南抵商业广场，是里斯本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

街道两侧是18世纪震后重建的庞巴尔式建筑，外墙的浅色调与铁艺阳台的绿植相映，衬得整条街明媚又雅致。

建筑底层错落排布着各式商店、本土品牌门店与手工艺摊点，道路中央的咖啡座铺着整洁桌布，静静等候客人们的光临，整条步行街浸在一种松弛又精致的氛围里。

我们沿着街道缓步而行，途经右侧的一条窄巷口，恰好撞见狭窄巷道里矗立着的最标志性的圣胡斯塔升降机，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垂直的铁艺钟楼，连接着上下城区，既实用又浪漫。

这座升降机由埃菲尔铁塔设计师的嫡传弟子 Raoul Mesnier du Ponsard 设计，采用钢铁结构，造型、配色与材质均与埃菲尔铁塔相仿。1902年正式投用，总高45米。搭乘至顶端后，可经后方的通道（此处视角无法看到）直达上城区。它最初为衔接里斯本下城区与上城区而建，如今已成热门打卡地标。

继续漫行在步行街，脚下奥古斯塔街的石纹里，漫开一层岁月磨亮的光。那是里斯本独有的葡式碎石路，米黄与深灰的小方石嵌成菱形纹路，几百年的脚步碾过，路面虽已凹凸，石面却磨出绒绒的暖亮；这光软在脚边，惹得行人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当奥古斯塔街凯旋门近在咫尺时，两条轨道线倏然横卧眼前——这是里斯本有轨电车的专属线路。红灯亮起，众游客便在轨道旁静静等候。19世纪时，有轨电车曾是里斯本的“城市血脉”，连接整座城的街巷角落；如今老城仍保留着5条纯复古的电车线路，58辆老式电车穿梭其间，叮叮当当地碾过百年轨道，成为欧洲现存最古老的电车系统之一。

其中28路电车最受游客青睐：它是穿梭老城与新城的环线，途经路段倾斜度最高达14度，车身漆着明黄，内饰是复古木质结构。脑海里正流转着朱导说过的这些话，一辆黄色电车已叮当驶来——太幸运了，正是声名远扬的28路！有人说“没坐过28路，不算到过里斯本”，此刻亲见它从石路上晃过，这趟里斯本之行也算多了份难忘的怀旧印记。

越过轨道线，我们径直沿步行街走向奥古斯塔街凯旋门。

来到拱门下方仰头细细端详：米白色石墙爬着细密的岁月纹理，顶端的时钟指针轻叩着百年时光，穹顶是舒展的饰纹与雕花，阳光从石门两边肆意倾泻，在地面织出碎金般的光斑。

穿拱门而过之瞬间，瞥见两侧明黄色建筑的拱廊，成排的石柱撑起连绵的穹顶，复古铁艺灯悬在廊间，光影顺着拱弧层层叠叠铺向远处。

从凯旋门穿出来，眼前骤然铺开一片开阔的广场——这里曾是葡萄牙王室的里贝拉王宫所在地，却在1755年的大地震中被彻底摧毁。受地震与余震威胁的王室无法留在损毁的城区，便临时迁往郊区阿茹达搭建“木宫”避难，后来直接在阿茹达选址修建了新的王室宫殿（阿茹达宫），此后王室便长期定居于此，再未迁回原里贝拉王宫区域。

为了表彰那些在重建中捐钱捐物的商人，这片原王宫废墟之上建起新广场，并命名为“商业广场”（Praça do Comércio）；而作为配套地标的凯旋门，从18世纪中期启动修建、历时数十年后完工，最终立于商业步行街入口处，成为广场与老城街巷衔接的地标。

🔺凯旋门顶部的雕塑与铭文，是里斯本重建故事的凝固注脚。正中的女神像舒展双臂，托着象征荣耀的花环，两侧的雕像似在静候嘉奖。拉丁铭文“VIRTUTIBUS MAIORVM”（意为“以先辈之美德”），与地震后里斯本以勇气重建的底色呼应。雕像群中的纹章嵌着王室徽记，繁复的浮雕缠枝顺着石墙铺展，“VT.SIT.OMNIBVS.DOCVMENTO”（“愿此为众人之见证”）是上面的碑铭。这一方石顶之上，既刻着往昔的敬畏，也托着整座城从废墟里站起的底气。

至于凯旋门两侧那带着拱廊的黄白建筑，如今是里斯本市政府的行政办公楼——它们也是1755年地震后，按庞巴尔式风格重建的经典地标之一。

广场中央矗立着1775年落成的若泽一世青铜骑马雕像。1755年大地震袭来时，他正值王位，这场浩劫令他深陷恐惧，此后长期避居郊外帐篷。尽管他性格怯懦，无力主导灾后大局，却因任命了一位兼具改革魄力与执行能力的首相，时至今日，人们依然在这座广场中央，为他保留了一座骑马雕像。

若泽一世虽未亲自主持城市重建，却将绝对的信任与权力赋予首相庞巴尔侯爵（Marquês de Pombal）。这位首相以铁腕推行革新：引入当年罕见的网格化城市规划，打造更坚固抗震的庞巴尔式建筑，重新划分城市功能区，硬是将震后满目疮痍的里斯本，一步步重塑为如今的模样。雕像的马蹄下踩着一条青铜毒蛇——这是庞贝尔侯爵为象征铲除旧贵族等政治敌对势力所设，铜锈顺着铠甲与蛇身的纹路漫开，仿佛仍在无声见证着那段“信任换新生”的重建史。

我们以里斯本凯旋门为背景拍下全体团友大合影，洁白拱门的浮雕刻着大航海时代的华韵，明黄建筑晕染着南欧的暖阳。红幅上“世界纵横行”字样，衬着这承载百年兴衰的地标，把旅途里“跨山海、连文明”的分量，都凝聚在这帧画面里了。

商业广场三面被典雅大气的拱廊建筑所环绕，一面紧靠特茹河口。从广场往河岸走几分钟，便能见到特茹河波光。河浪轻轻拍打着岸边沙滩和礁石，远处4月25日大桥横跨河面，红塔钢索在云天下拉出一道利落弧线，像是给里斯本的河岸线别了一枚醒目的徽章。

信步里斯本老城的下城区，由于这里的地面低缓，故衬得远处山坡上的老城建筑错落有致。

我们转悠到阿尔法玛区（Alfama），这是里斯本最为古老的街区。高坡上那座瞩目的石塔，是里斯本主教座堂的钟楼。这教堂始建于1147年——当年10月葡萄牙收复里斯本（此前摩尔人统治时这里是清真寺），随即动工修了这座罗马式石结构教堂。它倚仗着高坡地势（海啸没淹到，但震感仍波及），在1755年大地震里虽严重受损，重建后保住了原钟楼、石墙，如今还是一座仍在使用的功能教堂。

主座教堂周边的彩色外墙民居，或是中世纪遗存，或是震后修复的坡屋顶老宅，都依着山丘地势排布。

在里斯本拜萨区（Baixa）逼仄的街巷里穿行时，忽然撞见一座古意十足的教堂，就这么嵌在18世纪的民居楼宇间。后来才知它名为圣母无玷始胎旧堂（Igreja da Conceição Velha）——看似是16世纪的风貌，实则是块鲜活的“时空拼图”。

这里的地基最早属于15世纪的犹太会堂，1496年被改建为教堂；1755年的大地震将它夷平，连不远处16世纪的慈悲教堂（Igreja da Misericórdia）也同时受损，其曼努埃尔式立面雕刻成了仅存残件，重建时建筑师索性将这块珍贵石刻完整嵌入18世纪新筑的墙体中。如今，这座建筑叠着15世纪的地基、16世纪的雕饰、18世纪的建筑肌理，每一块砖石都是里斯本从劫难到重生的时光印记。

走在奇亚多区（Chiado）的街巷，眼前的建筑是1755年地震后重建的多层联排楼，采用浅色调外墙、橙红陶瓦屋顶，墙体厚重、结构对称，是“庞巴尔式”抗震建筑的典型。背景山坡上衬着圣若热城堡：这座摩尔人时期（10～12世纪）的古堡，坐落在里斯本阿尔法玛区的制高点上，经地震后仅核心石墙幸存，原内部宫殿建筑全毁，唯有城墙垛口轮廓还留着老城的底色。

这幅“一半平地一半山坡”的模样，正是里斯本“七丘之城”的由来：城市依特茹河北岸七座山丘而建，下城区地势最低、几乎与海平面齐平；阿尔法玛、巴洛奥尔多等老街区则沿坡向上铺展，每个山丘都自成一片街巷肌理——从下城区抬眼望，高处的建筑与古堡，便是“七丘”留给这座欧洲大陆最西端首都的地理印记。

缓步穿行于里斯本老城区的街巷与广场，方慢慢读懂这座城的本真。纵历大灾，它始终以坚韧扛过；遍尝苦痛，也总能以从容接纳，这座城市历经种种风浪后，依旧奔向辽阔与光明。当生活重归日常，此间的一切便归于不疾不徐：步履从容，心境松弛，只管享受当下的美好，从劫难到新生，这般鲜活的生活态度，就是里斯本。

愿这座依七丘而立、临沧海而居的都城，永远守着这份从容，让岁月只添温柔，不扰自在。

背景音乐｜Human Legacy / Ivan Torrent

摄影制篇｜索索

游览时间｜2025.10.27 上午 (葡萄牙时间. 时差 7hr)

《西葡两国游记 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