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来袭 李雨生

哈拉合少雨生

寒潮来袭 李雨生

　　立冬的脚步刚落，第一波寒潮便如洪荒巨兽般，咆哮着席卷了大半个中国。朔风似淬了冰的利刃，把枝头残存的枯叶削得漫天狂舞，天地间霎时被涂抹上一层凛冽的肃杀。温度计的水银柱跌跌撞撞，最高温都跌破了冰点，连小区里那群雷打不动、天不亮就聚在广场抻胳膊压腿的“锻炼老头老太”，也彻底没了踪影；往日里满是孩童笑闹声的游乐场，此刻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风穿过滑梯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满世界瞧不见半分生气。

　　寒潮，是冬之神挥毫时最具力量的笔触，蘸着北地最浓稠的墨色，在天地间肆意泼洒。它没有春风的缠绵悱恻、细雨润物的细腻，少了夏雨倾盆而下、酣畅淋漓的张扬，更缺秋霜降落时、清冷婉约的诗意，唯有一股子粗粝又磅礴的蛮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蛮横地将彻骨寒意，铺满每一寸能抵达的角落。

　　我缩在暖烘烘的屋里，后背贴着暖气片，半边身子浸在阳台漏下的阳光里，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窗外——不远处的117大厦，如钢铁巨人般在狂风里挺得笔直，玻璃幕墙被吹得泛起层层涟漪。我盯着楼顶那台孤零零的吊车，心揪成了一团：这铁家伙被风刮得微微摇晃，真怕它一个不稳，就从近600米的高空栽落。可转念再一想，比吊车更让我揪心的，是那些在大厦外立面作业的工人：他们悬在近600米的半空，仅靠几根绳索维系，寒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他们难道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冷吗？

　　其实细想，寒潮本就是大自然的寻常笔触，如同夏天必有倾盆暴雨、大海会掀起惊涛台风、沙漠要卷动漫天沙尘，冬天的标配，从来离不开大风、降温与落雪。可就在这席卷一切的寒潮里，我偏偏看见了城市的筋骨，看见了那些藏在冰冷表象下的滚烫生机。街道是冷清了，梧桐叶被风卷着，在路面上打着旋儿堆成小丘，可坚守的人从没停下脚步。天刚蒙蒙亮，环卫工人就裹紧了厚重的棉服，戴着冻得发僵的手套，一下下扫净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枯叶；十字路口的交警，红帽子边缘凝着白霜，指挥棒在寒风里冻得沉甸甸，却仍牢牢把着交通的脉搏，让车流在冷寂里也能有序流转；快递员骑着电动车，在风里像敏捷的梭子般穿梭，车筐里的包裹被棉毯裹了一层又一层，他们要把一个个带着温度的物件，送成寒冬里最妥帖的暖意；还有街角早点摊的女人，在腾腾热气里忙得脚不沾地，铁鏊子上的大饼滋啦作响，夹鸡蛋、裹里脊时，油香混着面香，随着蒸腾的白气四下飘散，混着冷冽的风，竟生出一种奇异的烟火暖意……是这些劳动者，用脊梁扛起了城市的运转，用双手焐热了冰冷的冬日，让钢筋水泥的森林，有了发烫的温度。

　　寒潮笼罩下的乡村，却又透着另一种熨帖的暖。田野里的庄稼早被收割完毕，黑黢黢的土地裸着脊背，只剩几棵伶仃的树，枝桠像水墨画里的枯笔，疏疏落落地戳在天边。村里的砖瓦房没通集体供暖，外墙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看着简陋，却像个粗粝的暖炉，裹着一股质朴到骨子里的温馨。

　　日头偏西时，村民们就陆续围坐到堂屋的火炉旁。铸铁炉子里，煤块烧得通红，火星子噼啪炸着，把人脸映得暖烘烘的。老头们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里，慢悠悠讲着年轻时赶车的故事；老太太们捧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灵活滑动，嘴里念叨着：“得赶紧给孙娃在网上挑双防滑又轻便的新棉靴，可别冻着脚；孩子们最是活泼，在大人腿间钻来钻去，把冻得通红的小手伸到炉边烤，偶尔爆出一阵笑闹，撞碎了乡村的寂静，给寒日硬生生缀上几抹活泼的亮色。

　　寒潮虽带来了刺骨的冷与诸多不便，却也奇异地让那些温暖的瞬间，变得格外清晰珍贵。它像一位严苛的老师，逼着我们在困境里寻找希望的微光，在冰天雪地里捡拾散落的暖意。生活，从不会因为一场寒潮就彻底停摆、变得紊乱——你看那北极圈的爱斯基摩人，世世代代没见过春日繁花如何次第盛开，没摸过盛夏阳光如何炽热灼人，没赏过深秋红叶如何层林尽染，可他们不也照样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在冰天雪地里凿出温暖的家？

　　寒潮终会如潮水般退去，春天也定会循着时序归来。可在这寒风呼啸的冬日里，我却真切触到了一种别样的暖与力——那是对生活的热爱与执拗，是就算被寒风吹得缩起脖子，也依然要把日子过出热气的韧性；是对未来的盼头与期待，是心里揣着的、关于“等冰雪化了，就去看河边柳树抽新芽”的小念想。

　　就像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说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是啊，只要心里揣着爱、装着希望、藏着梦，任它多少风雨坎坷，任这寒潮如何肆虐，我们总能等来回春的那一天。到那时，阳光会更暖，风会带着花香，而我们，也会带着冬日里积攒的温暖与力量，继续奔赴下一段岁月山河。

2025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