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古鉴今:从苏轼《贾谊论》看收藏人的精神磨砺

梁彦宁

<p class="ql-block">北宋文豪苏轼在《贾谊论》中发出深沉慨叹:“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此言不仅是对汉代英才贾谊命运的精辟剖析,更似一道穿越千年的智慧之光,照亮了每一位收藏人孤独而坚韧的精神求索之路。苏轼认为,贾谊“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其悲剧在于未能于逆境中“待时”“忍性”,蓄力而发。这恰与收藏之道的内在精神隐秘相通——真正的收藏,绝非简单的物之聚合,而是一场与时间共谋、以意志淬炼心性的精神远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一、收藏人的“待时”与“忍性”:以静制动,以韧求成</span></p><p class="ql-block">苏轼强调“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此乃成就任何长远事业的心法,于收藏一途,尤为至理。</p><p class="ql-block">“待时”,是收藏人对历史节奏的深刻洞察与尊重。它体现于两方面:一是市场时机的把握,需在众人狂热时冷眼旁观,在门可罗雀时慧眼识珍。如战乱年间,有识之士对散佚书画的抢救,正是“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典范。二是历史时机的等待,真正的价值往往需要时间沉淀方能彰显。黄宾虹曾言“五十年后方知我”,其艺术价值历经岁月洗礼而愈显光辉。收藏人的“待时”,是一种对文明价值终将重光的坚信,是超越眼前纷扰的历史定力。</p><p class="ql-block">“忍性”,则是收藏人在漫长时间里对抗浮躁、坚守初心的内在修为。它意味着:</p><p class="ql-block"> 忍市场之惑:抵御短期暴利的诱惑。如张伯驹先生倾尽家财保《平复帖》《游春图》等国宝于世间,其“黄金易得,国宝无双”的决绝,是对文化价值近乎信仰的忠诚,值得每一位收藏人学习。</p><p class="ql-block"> 忍寂寞之苦:收藏往往是孤独的事业,需要数十载如一日的整理、考证、研究。钱币大家马定祥先生,其毕生心血凝聚的体系与见识,多在身后方为世人深知,这正是“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的现代写照。</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二、贾谊之鉴:避免收藏中的“才子式悲剧”</span></p><p class="ql-block">苏轼指出贾谊“不善处穷”,即在逆境中过早消耗了能量,未能韬光养晦。这对于收藏人是深刻的警示:</p><p class="ql-block">1. 警惕“急躁性收藏”:若如贾谊般急于求成,在市场中跟风炒作、追逐热点,往往耗费巨资却仅得浮华,与收藏的真谛背道而驰。</p><p class="ql-block">2. 防止“情怀透支”:仅凭一时激情大量购藏,缺乏系统性的学术梳理与长远规划,终难形成有灵魂的收藏体系,易陷入杂乱与迷茫。</p><p class="ql-block">3. 超越“怀才不遇”心态:藏品价值的认可,常需跨越时代。抱怨当下市场“不识货”,不如沉潜下来,深化研究,完善藏品的学术脉络,让物与史自己发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三、当代践行:收藏人的修为之路——在冷门处深耕,于时间中证道</span></p><p class="ql-block">苏轼的智慧,在众多当代收藏人的实践中得到生动诠释。真正的收藏人,往往能实践“待时”与“忍性”的古老箴言,其收藏与研究,绝非一时兴起的玩物。</p><p class="ql-block">他们展现了苏轼所推崇的 “博观而约取” 的系统性眼光。通过建立清晰的学术主线,或聚焦某一窑口、某一类器物,或追溯文明源流,这种由点及面、贯通历史的研究方法,避免了收藏的零散与肤浅。</p><p class="ql-block">更重要的是,收藏人需身体力行地吃透其中的“苦”:</p><p class="ql-block"> 脑力与学习之苦:进行跨学科的深入研究,从器物形制、工艺技法到历史文化背景,需要终身学习,将严谨的考证精神用于人文探索。</p><p class="ql-block"> 自律与坚守之苦:长期专注于常人视为冷门或存有争议的领域,不随市场潮流轻易摇摆,保持独立的收藏节奏与研究定力。</p><p class="ql-block"> 委屈与尊严之苦:收藏研究常伴随争议,需要承受外界的质疑,并以扎实的物证和逻辑进行回应,在学术对话中确立观点,这过程是对心性的极大磨砺。</p><p class="ql-block">收藏人的工作,常常是“以物为剑,以鉴为盾”,意在探寻历史真相。这正需要一种 “卒然临之而不惊” 的定力与担当。通过对一件件器物的微观辨析,参与到“以物证史”、探求文明密码的宏观事业中。这使收藏超越个人雅趣,升华为一种文化传承的自觉使命。</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总结:收藏,是意志与时间共同雕琢的精神史诗</span></p><p class="ql-block">苏轼在《贾谊论》终篇,实则阐发了一种与时间和解、在磨砺中成就大勇的人生智慧。真正的收藏人,正是这一智慧的当代化身。他们以器物为舟,航行于历史长河;以“待时”为帆,以“忍性”为锚,在喧嚣的世相中守护文明的寂静之火。</p><p class="ql-block">将生命热情融入对千年文明的打捞与解读之中,这过程本身,就是对藏品的最高礼赞,也是对苏轼“有所待,有所忍”精神最沉静而有力的回应。藏品或许有聚散,但在此过程中淬炼出的眼光、格局、以及那份为文明“续灯”的赤忱,将比任何单一的器物更为恒久。</p><p class="ql-block">收藏的终极境界,或许正如苏轼所言:“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这份由文化滋养出来的从容与坚韧,让收藏不再是物的围城,而成为意志与时间共同写就的精神史诗,在永恒的流逝中,刻下属于一代又一代收藏人的人文标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