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边薪火，师生情深--余白丁与杨如及的半世缘

沁竹斋

杨如及长诗《怀白丁师》

牛角书生白丁老，

问石轩里遣神差。

天生一个痴艺僻，

生不逢时嗜痂才。

以笔当刀刀亦笔，

方圆经纬善安排。

学问深时深亦浅，

文章大写不分裁。

有印千方藏斗室，

少米下锅口难挨。

矢志入魔天天写，

忘我失态事事呆。

古代美人娟娟影，

光头菩萨处处栽。

钟馗活现能抓鬼，

山城水陌漫流垓。

画图不计什宣纸，

大笔如椽削成材。

大家手笔民间仰，

斯人却去不再来。

噫与哉，斯人千古耀砚台！

　　揭阳素有“国画之乡”的美誉，文脉绵长如榕江流水，滋养着一代代丹青妙手。在这片沃土上，“岭东金石名师”余凤生（号白丁，别署问石轩）与学生杨如及的半世师生情，恰似寒梅映雪，在清贫岁月中绽放出温润而坚韧的光彩，成为潮汕艺坛一段佳事。

　　1994年，当这位以号行世的白丁先生溘然长逝，追随老师三十余载的杨如及悲恸欲绝。那份痛，源于近半个世纪的朝夕相伴，源于艺术路上的薪火相传，更源于困顿岁月里早已超越师生的知己之情。回溯六十年代初，年少的杨如及慕余白丁先生之名，毅然投身其门下。彼时的余凤生，虽已是岭东画派重要代表人物，却深陷物质匮乏的窘境——他自谓“向无师门”，凭着对金石书画的痴迷，自修苦学，临摹徐渭、石涛等名家作品，将生活的清苦都化作了创作的养分。杨如及记得，老师从不论纸张优劣，哪怕是粗糙的草纸、废弃的账本，只要能承载笔墨，便能绘出浓墨重彩的山水、神采奕奕的人物、形神兼备的花鸟；没钱购置名贵印石，便捡来竹根雕琢，那些带着天然肌理的竹根印，在他刀下化作古拙天趣的方寸乾坤，与《陋室铭》《满江红》等长幅印谱一同，见证着“有印千方藏斗室，少米下锅口难挨”的执着。

　　这份对艺术的赤诚，深深烙印在杨如及心中，而师生间的情谊，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愈发醇厚。物质紧张的年代，几乎每个星期天，白丁老都会如约来到如及家中，一间小屋兼卧室便是画室，笔墨挥洒间，花鸟虫鱼、古今人物皆跃然纸上。中午时分，一碗粗茶淡饭，便是师生间最温馨的相聚——先生“蹭饭”的背后，是无需言说的信任与亲近，是困顿中相互扶持的暖意。1967年，杨如及的勤勉与悟性深得先生赏识，白丁老不仅馈赠精心创作的《山水》画作，更亲为其治印“柳青书屋”，那方印章，刀法古朴，既是对学生的期许，更是师生情谊的见证。

　　时光荏苒，杨如及在老师的言传身教下，技艺日臻成熟。1986年，“揭阳县十三位国画作者联展”上，师生二人同台参展，先生的大写意笔墨雄浑豪放，如及的作品亦崭露锋芒，一时传为美谈。彼时的余白丁，早已是潮汕画坛极具个性的大家，其人物画逸笔草草而神采毕现，山水画不拘皴法而气势恢宏，篆刻更是被誉为“岭东金石名师”，但他对学生始终倾囊相授，将“勤学而时习之”的求艺之道与“兼收并蓄，融会贯通”的艺术理念，毫无保留地传承下去 。

　　1994年，先生驾鹤西去，杨如及悲痛之余，回溯三十余载师生点滴，挥笔写下长诗《怀白丁师》。“牛角书生白丁老，问石轩里遣神差”，是对先生儒雅风骨与创作痴狂的描摹；“以笔当刀刀亦笔，方圆经纬善安排”，是对先生书画篆刻双绝的敬仰；“画图不计什宣纸，大笔如椽削成材”，是对先生安贫乐道、醉心艺术的铭记；而“噫与哉，斯人千古耀砚台”的咏叹，则道尽了学生对恩师的无尽缅怀。

　　如今，余白丁先生的作品早已成为潮汕艺坛的瑰宝，其“以艺为命”的精神仍在影响着后辈。杨如及笔下的长诗，不仅是对恩师的追思，更是对那段清贫却炽热的师生情的定格。在揭阳的笔墨传承中，余白丁与杨如及的故事，如同一砚永不干涸的浓墨，既映照着“国画之乡”的文脉底蕴，更诠释着师生相知、薪火相传的真谛——艺术会随岁月沉淀，而真挚的情谊与执着的追求，终将在时光中永恒闪耀。

余凤生简介

余凤生（1921—1994年），名世昌，号白丁，别署问石轩，广东揭阳榕城人。自幼研习书画篆刻，未拜师门，通过临摹明清至近代名家作品形成独特风格，主张“兼收并蓄，融会贯通”。擅长山水、人物、花鸟，以浓墨重彩山水、逸笔草草人物线条著称。自创竹根印雕刻技艺，刀法古拙，风格朴茂沉雄，被誉为“岭东金石名师”。

杨如及简介

杨儒及（1931—2019年），别名杨如及，字柳村，号怡竹斋。广东揭西县人。中国民主同盟盟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诗人大辞典》编委、《唐诗三百首》修订版荣誉顾问、广西民盟美术院顾问，揭阳画院荣誉画师。曾任揭阳市政协委员，揭阳一品堂书画院院长，揭阳诗社副秘书长。2017年，把毕生力作96件（套）捐赠给南宁博物馆，21件书画作品被揭阳市档案馆收藏。出版有《杨如及作品集》《杨如及花鸟画集》《杨如及书画作品集》《儒心及象·杨如及诗书画》等九部，诗词集《柳村吟草》。在韩国、奥地利及中国台湾、深圳、杭州、南宁、汕头、佛山、揭阳等地举办过个展及联展，传略入编《中国美术家》《中国诗人大辞典》等多部辞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