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村庄(2)

以斯帖

走进厨房，屋里弥漫着米饭的清香。婆婆坐在板凳上，正低头撕着白菜叶。

“晚上吃啥呢？有白菜，萝卜。”婆婆问。

“这些菜就够了。小丫要吃的话，再给她煎两个荷包蛋。”我说。

婆婆接着说：“本来准备明天杀只鸡，打几条鱼给你们送去的，你们这一回来正好。”

她絮絮叨叨地念叨起来：“洗澡间的灯泡闪了，水闸也坏了，厕所的水箱也不行，请人来修花了好几百。不修又不行，坏了这么久实在不方便。前几天厢房那边的灯泡也烧了，电闸开关也坏了，还得买线自己接。唉，这东西跟人一样，上了年纪，就要一样一样地修起来。”

一片白菜帮子，从她膝上的竹篮边沿滑落，掉在地上，轻轻‘啪’的一声。她没去捡。

灶膛里的火，忽然安静地烧了一下。

“是该修修了，快过年了，修好了才好用。”我应声道。

说完，婆婆起身把菜拿到水池边洗。她打开水龙头，又关小了些。我抓了一把茅草点燃，一团青烟向上腾起，味道呛鼻，却熟悉又好闻。

这时公公走进厨房，将一团纸屑丢进灶膛，说道：“我明早去打鱼回来吃。”

“能打到吗？”我问。

“吃的鱼还是能打到的。庙兴湖在往外放水，巴不得鱼塘快点干。水太浅了，我怕有人偷……”公公说，“老G前两天还说鱼价不太好，水放得慢，估计得等到元旦前才能干塘。”

“是啊，今年肉价鱼价都低，我前两天买的肉才十块钱一斤，品质还挺好。”

话说完，有一小段沉默。只有灶火噼啪，水声哗啦。三种味道在空气里慢慢交融，分不清了。

​烧好晚饭，一抬头，窗外月亮明晃晃的。我去堂屋搬板凳——平常就公婆两个人在家吃饭，板凳都收在堂屋。

老G走进厨房，吸了吸鼻子：“闻起来真香。红啊，咱妈烧的比你烧的要好吃些。”

我笑。没说话。其实晚饭是我烧的火，婆婆坐在灶旁帮忙添柴。不过大锅烧出来的饭，确实更香一些。

公公一直低头看手机，屏幕的光暗暗地映着他脸。‘老头子，快吃吧，吃完怕要来不及了。’婆婆一句话，公公拇指一划，光灭了，手机便揣进了兜里。碗筷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碗筷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小猫咪在桌脚边喵喵叫。婆婆往猫盘里倒了食，说：“没鱼它不肯吃的。”公公接过话头：“明天打了鱼就有它吃的了。”

饭后婆婆收拾桌子，让我去房里铺床。被褥都晒过太阳，只是这间房长久没人住，蓬松里裹着一股霉味。手指按下去，很久才慢慢回弹。

老话说得在理：屋要人撑，人要饭撑。

房里的柜子也该换了，门和柜板都裂了缝。等孩子再大些，回来长住的时候换吧。

许多事，都这么等着。人等着屋，屋也等着人。这一等一修之间，日子便过了，人也便老了。

晚上吃得饱，出来走走。乡下真静啊，七点钟，路上就空了，只剩月光。

前方郑叔家传来鸭子喑哑的叫声，狗也跟着吠了几声，寂静被咬开一道口子，又慢慢合拢。脚下的路，被月光照得有些泛白。

一轮圆月，清冷冷地，旋在竹林间。还是来时窗外那轮，却显得更近，也更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