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影渐轻，心灯长明（散文）

徐剑

十二月三日凌晨，电话铃声骤然划破夜的沉静。

妹妹声音里透着清晰的焦急：“妈突然手脚发麻，走不了路，怕是脑梗……我先送县医院！”

睡意瞬间褪尽，九十一岁的母亲正被未知的病痛笼罩。妻子亦抱恙在身，几番思量，我仍发动车子，独自驶入开州的夜色。

一路疾驰，心如悬旌，唯愿母亲平安。

午后二时半，终于踏进病房。万幸，检查结果排除了脑梗——原是腰椎旧疾所致。

心中巨石，轰然落地。随后母亲转入云枫医院接受理疗。

本以为康复徐徐，却未料传统医术蕴藏如此力量：第一日尚需搀扶坐起，第二日已能扶墙缓移，第三日拄杖慢行，待到第四日，母亲竟含笑放下拐杖，在病房里一步、一步，坦然踱步。

看着她从眉间紧锁到眼角舒展，宛若一缕暖阳，悄然融化了冬日所有的寒霜。

母亲这一生，始终浸润着坚韧与温润的光。

她与父亲都是小学教师，清贫岁月里，将心血倾注于学生与家庭，养育我们兄妹四人。

2005年父亲离去后，母亲未曾沉溺悲伤，反而活出一番静定从容。她总怕给子女添负担，执意独居：上老年大学，入住老年公寓，写字、弹琴、记日记，将日子过得丰盈而有声色。

直到近年行动渐缓，才允我们请了保姆相伴。

即便年逾九旬，她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忱。

读书习字，日记里工整记录着每日心绪；电子琴前，流淌的琴音是她未曾老去的诗意。

公寓里的友邻、服务员，都爱与她交谈——她那柔和的笑语，总像微风，轻轻拂过他人的一日。

如今，母亲眼角的纹路日益深邃，身姿也不似从前挺拔。

偶尔的小病小痛，总牵动我的心。那棵曾为我们遮尽风雨的大树，如今也需要一片荫蔽。而我们，也在岁月奔波中，渐渐读懂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这句话的千钧之重。

母亲总催我回成都，念叨着家里身体欠安的妻子，可我如何能转身？

我执意留下，陪她做完这七日疗程。多守一日，便多一份心安；多伴一刻，亦多一缕温暖。

时光无情，会染白鬓发，会迟缓步履，却始终未能黯淡母亲心底那盏灯。

她用一生诠释何为从容、何为良善、何为深爱。

如今，我们唯一所愿，不过是母亲晚年安宁，身体轻健。愿那盏经风不熄的心灯，永远明亮；愿杖影渐轻，笑痕常驻，愿往后岁月，皆对她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