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你的原野 ‍——读谭登坤的《大地的隐语》

老土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拿到谭登坤先生的《大地的隐语》时,是八月底,由于忙于一些事务,而加上眼睛又花得厉害,只能用零星的时间慢慢的读。但凡读过的,便会在心里埋下了生命的种子。作为同样扎根鲁西土地的写作者,这本文集于我而言,不是陌生的读物,而是一场与同乡知己的灵魂对话,一次循着文字足迹,漫步在登坤先生构筑的原野上的精神漫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愈发偏爱那些贴着土地生长的文字。沉寂十年后重新拾笔,我在自己的散文里反复书写黄河风情、乡村集市与草木虫鱼,深知唯有扎根故土的书写,才能拥有抵御时光的力量。而谭登坤先生的《大地的隐语》,恰如一面镜子,照见了我们这代鲁西写作者共同的精神底色:对大地的敬畏,对万物的悲悯,以及在时代变迁中始终未改的乡土情怀。全书四辑“人间草木”“芸芸众虫”“鸟生如戏”“缘河而居”,如同四张铺展在马颊河平原上的地图,引导着读者一步步走进自然的肌理,倾听那些被现代文明遮蔽的大地私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翻开“人间草木”辑,《野草之思》一文瞬间抓住了我的目光。谭登坤写道:“我从原野深处,从草野深处一步步走来。”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麦田间的荠荠菜、田埂上的马齿苋、沟边的拉拉秧,还有那些连长辈也叫不上名字的野草,构成了我少年最鲜活的背景。我们去中心河里打喂猪的时候,会车前草的叶片上观察露珠滚动,那些野草就像乡邻一样亲切,是土地最慷慨的馈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谭登坤在文中细数各种野草的名字,从“播娘蒿”到“麦瓶草”,从“猪殃殃”到“米瓦罐”,看似质朴的罗列,实则是用文字为这些即将消失的生命立碑。他痛心地写道:“整齐划一的玉米铺满田园。一万年的提纯,一万年的筛选,让庄稼从野草中出列,我的土地上才如此丰饶,也如此单调。”这番话戳中了我的心事。这些年回乡,总能发现曾经的杂草地变成了规整的经济作物田,那些陪伴我长大的野草渐渐难觅踪迹。我们赢得了粮食的丰收,却失去了原野的多样性,就像村庄里的老手艺渐渐失传,留下的不仅是遗憾,更是生态的隐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谭登坤对野草的珍视,本质上是对生命平等的认知。在他的笔下,人类从来不是自然的征服者,只是“生态万物中的普通一员”。这让我想起去年在位山沉沙池区见到的一幕:一片被遗弃的荒地里,看到野草肆意生长,有野兔穿梭,蝴蝶在花丛中起舞,形成了最生动的生态图景。《子时》里,他写到:“鼠在星月下察看庄稼,它盼望收获的心情,大约和人是一样的。然而,土地早为人类瓜分一空。”在他的眼里,天下众生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人类是无权剥夺的。我在《寻找那只行走的麻雀》中曾写过爷爷对生灵的敬畏,而谭登坤先生则用更细腻的笔触,将这种敬畏升华为“万物共生”的生态伦理。他让我们明白,野草看似卑微,但它们保持水土、滋养昆虫、点缀大地,是生态链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正如他所说:“大地在,而我在;万物生,而我生。”这种谦卑的生命态度,正是当下我们最需要的精神养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芸芸众虫”辑里,《菘蝈图》与《披甲者》两篇,让我读到了生命的灵性与尊严。谭登坤笔下的蝈蝈,鸣声“幽远明亮”,与老秀才形成超越功利的精神共鸣;而那只“滚成球形的枯叶”般的刺猬,在孩子眼中充满童趣,却在现代文明的车轮下遭遇不幸。这些文字让我想起东北的麦田,孩子们去地里捉蝈蝈。那时的我们不懂生态保护,却凭着本能与自然和谐相处。蝈蝈的鸣叫声是夏夜里最美的催眠曲,刺猬路过院墙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像蚕吃桑叶般细密,是乡村夜晚独有的配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谭登坤对昆虫,没有停留在猎奇式的描写,而是深入挖掘其生存智慧与生命哲学。他在《冬天的秘密》中写道,严冬看似死寂,实则藏着生机:麦子的根须在泥土中探察,树木的“木然既是假象,也是忍耐”。这种观察让我想起自己在《针线活》中表达的感悟——生命的坚韧往往不在于张扬,而在于隐忍。冬天,回老家看望叔叔,我发现他家院子的墙角,有一株被冻僵的月季,枝条干枯如柴,我以为它死了。叔叔说,开春后,它会从根部抽出新芽的。这与谭登坤笔下的生命何其相似:无论是蝈蝈的鸣唱,还是刺猬的蛰伏,都是生命在自然节律中坚守的姿态。而现代社会中,我们恰恰缺少了这种忍耐与坚守,总想用技术打破自然的规律,最终却往往适得其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披甲者》中刺猬被车轮碾压的惨状,让人读后心痛不已。谭登坤没有直接谴责,却用平实的文字揭示了现代文明与自然的冲突,这种“菩萨低眉般的慈悲”,比尖锐的批判更具力量。他让我们反思:在追求速度与效率的同时,我们是否丢失了对生命的敬畏?正如我在散文中常常追问的,当萤火虫在城市的灯光中消失,我们赢得了物质的富足,却失去了与自然相亲的快乐,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鸟生如戏”辑中,那些关于飞鸟的文字,让我看到了生命的自由与脆弱。谭登坤写鸟的迁徙、鸟的筑巢、鸟的繁衍,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命的尊重。这让我想起少年时在旷野看大雁南飞的场景:成群的大雁排着“人”字形掠过天空,雁鸣声在旷野中回荡,那种震撼人心的画面,至今仍清晰如昨。那时的天空清澈明净,飞鸟是天空的主人,而如今,即便是常见的麻雀,也渐渐褪去了往日的从容。我在《寻找那只行走的麻雀》中曾发出疑问:“麻雀见了人,总是飞得远远的,它们到底惧怕什么呢?”读了谭登坤的文字,我似乎找到了答案——当栖息地被破坏,当生存环境被污染,飞鸟的恐惧,正是人类文明失序的镜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谭登坤在描写鸟类时,常常采用“儿童视角”,让平常的事物焕发出新奇的光彩。这种视角让我想起自己的写作历程,越是年长,越想回归童真的眼光,因为只有保持对世界的好奇与谦卑,才能真正读懂自然的奥秘。他写小鸟凭借“雍容”的羽毛在严冬中保持尊严,写候鸟迁徙时的执着与坚韧,这些描写不仅展现了生命的美好,更揭示了生存的智慧。在《鸟生如戏》中,他没有将鸟类简单地拟人化,而是尊重其生命本真,这种书写方式,恰是对“万物有灵”最生动的诠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缘河而居”辑中,马颊河成为贯穿始终的意象。作为鲁西平原的母亲河,马颊河与黄河一样,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百姓,也承载了无数人的记忆。“以河的眼睛观察,以河的姿态冥想”,这种物我同一的视角,让我深深共鸣。我在《牵一匹瘦马去位山》中曾写过黄河的变迁,而谭登坤则用更细腻的笔触,书写了马颊河与人类的依存关系。他回忆童年在河边摸鱼、洗衣、嬉戏的场景,那些带着水汽的文字,仿佛让我闻到了河水的清冽与水草的芬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让我动容的,是他对河流生态变迁的记录。他提到徒骇河曾经“水是黑的,是臭的,河里的鱼消失了”,这与我记忆中城市与乡村变化如出一辙。而近年来,随着生态保护意识的觉醒,河流渐渐恢复了生机,徒骇河的水变清了,东阿黄河岸畔成了百里自然画廊,让我们看到了人与自然和解的希望。谭登坤的文字,既记录了生态的破坏与伤痛,也见证了环境的修复与重生,这种真实的书写,比空洞的口号更具感染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读《大地的隐语》,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谭登坤先生不仅是文字的书写者,更是大地的倾听者与守护者。他的语言典雅而鲜活,既有汉语的古典韵味,又充满生活的气息。他写冬天“树像极了一场集体死亡”,写霜晨“大地布满了眼睛”,这些新奇的意象,让熟悉的乡野焕发出别样的光彩。而他对通感修辞的运用,更让文字有了感官的温度——刺猬行走的声音“细密如织,丝丝缕缕”,蝈蝈的鸣声“幽远明亮”,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既能看到画面,又能听到声音,感受到自然的脉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为同行,我深知这样的书写来之不易。它需要长期的观察,深刻的思考,更需要对土地深沉的爱。谭登坤先生说,这本书的创作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从最初对大自然的热爱,到有意识地思考生态主题,体现了一位作家的责任与担当。我在沉寂十年后重新写作,也常常在文字中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在《行走的鸡毛》《针线活》等文章中,试图通过日常生活的细节,展现乡土的价值与生命的意义。而谭登坤先生的《大地的隐语》,则将这种思考提升到了更广阔的层面,他用全书的篇幅,构建了一种“山水共生”的生态观,让我们明白,在快速发展的今天,唯有与大地和解,才能找到精神的归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相信,他书中的许多段落,不仅让我也会让更多的读者,怀想起自己的人生经历。他写童年在河边的嬉戏,让我想起少年时与伙伴们在黄河滩区放牛、摸鱼的时光;他对野草的珍视,也会让一些人们怀念起那些在乡野中自由生长的岁月。这些共同的记忆,让我与这本书产生了强烈的共情。我们这代人,都是在土地的滋养下长大的,对自然有着天生的亲近感。而随着城市化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远离了土地,忘记了自己的根。谭登坤的文字,恰如一场及时雨,唤醒了我们对故乡、对大地的记忆与眷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当下的文学语境中,《大地的隐语》有着独特的价值。它避开了直接的诘问,而是用温柔的笔触,品味自然的慈悲,探索人与自然的依存关系。它告诉我们,生态是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生活选择;它提醒我们,人类不是自然的主宰,而是万物中的一员,唯有保持谦卑的姿态,才能实现真正的共生。正如周蓬桦先生在《故乡是一场大雪》中说的,故乡不仅是地理的坐标,更是精神的家园;而大地不仅是生存的依托,更是灵魂的归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时我合上书页,想到时光已漫过秋季,夜空中悬挂着的是一轮冬天的月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谭登坤先生在书中写的:“芳草自咫尺到天涯”。冬天与春天一样,都藏着大地的隐语,它藏在枯黄的野草下,藏在落满法梧叶子的路边,藏在冬去春来时的鸟鸣中,和大地吐绿的清风里。只要我们愿意停下脚步,静下心来倾听,就能读懂那些关于生命、关于自然、关于永恒的秘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何其有幸!今年聊城市散文学会的成立,更能让我一边读着登坤先生的美文佳作,一边跟随着他的脚步,共同为聊城的散文事业尽一份力量。有他在,也让我,和聊城更多的散文写作者,坚定了自己的写作方向。谭登坤先生已出版文集多部,这部《大地的隐语》,则更如一座灯塔,照亮了我们未来的写作之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读《大地的隐语》,让我们明白,真正有力量的文字,必然是扎根土地、关乎生命、充满温度的。漫步在谭登坤先生构筑的原野上,我又回到了少年时的乡野,赤脚踩在松软的故乡的土地上,感受着大地的脉搏,倾听着万物的私语。那些文字如同一颗颗种子,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也愿更多的读者能走进这片原野,在喧嚣的时代中,读懂大地的隐语,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本书的出版,与聊城市散文学会的成立,基本同时。一本书的成功出版,对于登坤先生来说是一种放下,而更多的读者将会捧起;聊城市散文学会的成立,作为会长的他而言,是一种重任的担起。而在你的身后,是更多的散文作家与爱好者的追随,一起行走在你的原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土,本名王庆军,祖籍山东东阿,60年代末,出生于黑龙江省。现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散文选刊*下旬刊》签约作家、山东省第33届作家高研班学员,聊城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出版有个人散文集《草木之香》《赶往乡村的集市》,和文集《我的岛》三部,有作品获《人民文学》征文优秀奖,《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杂志2024年度散文二等奖,山东省散文学会“徙骇河”主题征文二等奖,山东省作家协会专题征文二等奖,聊城市文联(市作协)主题征文二等奖,第五届《齐鲁晚报》青未了金融散文大赛二等奖,《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杂志山西河津“黄河大梯子崖”全国征文优秀奖,“齐鲁石化杯”山东省第六届职工原创文学作品大赛三等奖。作品见《山东文学》《火花》《映像》《都市》《海外文摘》《时代文学》《散文选刊*下旬刊》《散文百家》《青岛文学》《中国铁路文学》《漳河文学》《聊城文艺》《鲁西诗人》《东昌府文艺》《当代散文》《大众日报》《山西晚报》《联合日报》《山东工人报》《聊城日报》《上党晚报》等报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