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湖黄昏夜

佛手

暮色是从柳梢开始沉淀的。起初是淡青，像砚台里刚研开的墨，顺着湖岸的轮廓慢慢晕染，待最后一缕夕照掠过汇波楼的飞檐，大明湖便浸在了半透明的暗里。
岸灯是醒得最早的，不是成片的亮，而是檐角、桥栏、柳荫下的星点。暖黄的光透过柳丝的缝隙漏下来，在石板路上织成细碎的金纹，风一吹，柳丝轻摆，金纹就跟着晃，像谁在地上撒了把流动的碎银。最妙的是湖畔的石灯笼，灯影落在水里，不是笔直的光带，而是被波纹揉成的圆晕，一圈套着一圈，把岸边的芦苇、石阶的青苔，都映得温柔起来。
湖面是块被墨润过的绢。远处的超然楼亮起来了，朱红的楼体裹着暖橙的光，飞檐翘角的剪影嵌在深蓝的天幕上，倒影沉在湖里，被风推得轻轻晃，像一幅没干透的工笔画。偶尔有画舫驶过，船桨划开水面，碎了楼的倒影，却又牵出一串粼粼的光，船尾挂着的红灯笼，在暗夜里拖出一道浅红的痕，慢慢融进湖波里。
　　柳岸边长着几丛残荷，枯褐的叶瓣垂在水面，灯影落在上面，竟透出几分古意。叶尖坠着的水珠，映着远处的灯光，像颗小小的琉璃珠，风过的时候，水珠滚落在湖里，溅起的涟漪打散了灯影，却又很快合拢，把那点光藏进波心。岸边有行人低语，脚步声轻踏在石板路上，与湖水拍岸的细响缠在一起，倒更显夜的静。
　　夜色渐浓，天空染成了深靛色，星星稀疏地亮起来。湖心的小岛上，亭台的轮廓模糊成一团墨色，只有檐角的灯还亮着，像墨画上的题跋。湖水凉了，风里带着荷的残香与柳的清润，吹在脸上，让人忘了尘世的喧嚣。此刻的大明湖，像一方浸在墨里的砚，灯是研开的朱，柳是晕开的绿，船声是笔锋划过的痕，把夜的静谧，都写进了这一汪清浅里。
等走远了，回头望，只见满湖的灯影、柳影、楼影，都浸在暗蓝的水里，像一幅慢慢晕染的水墨长卷，越看，越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