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从深秋开始，落叶就开始飘零，一枚枚的叶子离开母体，飘忽旋转，最终跌落在地，任人踩踏，成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前几天，有个读高二的孩子，犹如一枚落叶，从高楼飘下，坠地。她的孤独像落叶一样孤独，她的绝望像落叶一样绝望，她的重量像落叶一样轻，她的离去像落叶一样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是一所重点高中的学生，能考进去说明成绩不错。在一次周考中，老师发现她用手机搜题，顺手拿走并发家长，说孩子用手机抄答案，带手机错，还考试作弊，这样很难看，一年了，没长进。家长让老师好好收拾孩子，让她写检查在班里读，不给她留面子。晚上十一点孩子回家，被母亲用鞋底抽打，然后罚跪一个多小时，还说第二天早上让她步行上学，不送，她不配。第二天一早，老师发短信问孩子出发没，家长说六点出发的，出发前写了二十分钟作业；时间到了，不见学生，老师再问，家长说不管她，出啥事她认了，她要想跑他们不会找，为她耽误大家精力没必要，她骨子里有这个赌性一辈子也不会有啥出息，随便她吧，人品不好，啥都没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结果，老师没等到孩子，家长发现了孩子的遗书。她在遗书中说：我早就说过你们不该生我的，白白浪费那么多钱，还只得到不好的情绪。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是错的，也仔细想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我明白，从小到大，我算是一个处于“第一梯队”的学生，因为小时候成绩好得到不少夸奖，所以慢慢地，虚荣心越来越强，尽可能想在老师面前表现，在你们面前装得懂事听话。我也没有办法，老师看菜下碟，成绩好的人可以为所欲为，成绩差的被老师挑刺。我明白你们对我的好，也发自内心的感激你们把我养大，是我对不起你们给予我的一切——不管是支持还是反对，夸赞还是批评，我都视为礼物。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至于这件事，也请你们想一下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能我们的答案并不一样？……妈妈说的对，像我这种人长大会干更多坏事。那就不要长大好了。其实这个想法我真的想了很久，一直不敢实施，怕你们太伤心。昨晚妈妈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去死的时候我反倒没压力了，只是有点儿可惜我的合唱团，十佳歌手还没开始评，贝斯也没练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结果，孩子变成落叶，从一栋高楼上飘然落下。这个冬天没有哭泣，最近一直天气晴好，小雪大雪皆无雪。我们哭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看过她遗书的人，都哭了。我不知道老师和家长哭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从这枚飘零的“落叶”身上得到何种启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老师与家长的微信交流及孩子遗书看，我看不出孩子“人品不好”体现在什么地方，不就是上学带了手机并用手机抄了作业吗？不就是一年了没啥长进吗？不就是违心地想得到老师与父母的承认吗？相反，我觉得这是个品学兼优有才有艺的孩子，是个知恩感恩知错思错的孩子。老师要的是成绩，父母要的是面子，除此之外，他们还关心什么呢？孩子的想法、困惑、压力、痛苦、绝望，谁来了解，谁来化解？世界之大，哪里是她的家？人海如潮，谁来听她说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不时接到孩子跳楼的信息。以前总是喟叹：现在的孩子好脆弱，抗压能力好差！现在才知道，让孩子轻生的并不是老师一时的责罚或是父母的一顿打骂，而是在某种高压环境中长期积累的压抑、郁闷、烦恼、痛苦等一次性集中爆发，一根看似不至于导致悲剧发生的导火索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火山在地下突奔的太久，最终喷薄而出，焚毁不了别人，只是让自己化为灰烬。我们小时候也被老师罚过批过被家长打过骂过，从末想到轻生。现在想想不是我们有多坚强，而是那时的我们心中很干净很轻松很空阔，打一下骂一下没啥。我们不必天天要有好成绩，老师不曾区别对待，父母极少为学业打骂我们，责罚多因淘气惹祸。一头骆驼长期生病而不被发现，最后被一根稻草压垮很正常。同样，当老师与家长只以分数衡量孩子，从来不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长此以往，孩子小病成大病，大病入骨髓，悲哀绝望，唯有轻生，一了百了。活在世上好苦，孤独压抑，无人理解，无人相知，不如变成落叶，飘然离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总之，以前我们没病，打骂无伤；现在的孩子有病，有的长期生病，打骂触发了体内的某个机关，当最后一点点希望化为泡影时，他们对这个世界再也生无可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读书时极端贪玩，父母没要求，老师没办法，自己没压力，除了吃的差穿的差，差不多可以说是快快乐乐长大，别说被骂一次打一顿，就是骂一天打十顿，我也不会把自己变成落叶。对我来说，人世繁华，我还没看够。最重要的是，我读书时分数没让父母骄傲表现没让老师夸赞，不意味着我长大后就差啊。与博士比，学历确实让我汗颜，可工作绝不会比博士们干的差，至少截止目前是这样。先生曾教过两个学生，一个淅大毕业，在广州一家国企上班，企业越来越不景气；一个初中毕业，打工，卖电器，最后当老板，日子越过越红火。有一天，有熟人建议浙大毕业的那个到初中毕业的那个老板手下干。我听了，当场要哭，难道命运如此残酷玩笑如此过分么？读书时的分数，又能说明什么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些飘零的孩子，我默默地为他们祈祷，愿他们的魂魄飘进天堂，天堂里没有成绩与分数，没有比较与压力，也没有区别对待和责骂。如果真的有来生，我愿他们是鱼或鸟；如果是人，就投胎到别的国家，更加重视孩子实践能力与身心健康的地方，而不是卷得晚上十一二点睡清晨五点多起上厕所需要奔跑吃饭风卷残云却仍然写不完作业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5.12.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