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自高无上”

阿白

　　那日午后，老伴开车载我换处晒太阳。我坐在副驾，忽起玩心，将脚高高翘起，搁在驾驶台前窗下。鞋袜已褪，脚心毫无遮拦地向着太阳。

就在那一刻——一种极尖锐的、几乎带着重量的暖，像一枚烧红的针，精准地、迅猛地，顺着脚底的涌泉穴直刺上来！那不是寻常晒太阳时皮肤表层懒洋洋的烘热，那是光有了形状，热有了锋芒。它穿透皮肉，沿着腿部的经络溯流而上，一路灼灼的，带着微麻的刺痛感，直抵膝弯，又向上漫溯。仿佛我整条腿的神经，那些沉睡的、平日只负责些微知觉的纤细脉络，被这束光“唰”地一下全部点亮、绷直了。

我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人却一动未动。那感觉太奇特了，痛楚里混着极致的舒畅，侵略性中带着无上的抚慰。像是被一道最纯粹、最原始的能量贯穿了。平日里晒在背上、脸上的太阳，是温暾的、包裹的；而这脚心迎向的太阳，却是凛冽的、专横的，带着君临天下般的气势，不由分说地将它的“热力”钉入我的躯体。

“怎么了？”老伴瞥我一眼。

“没，”我望着前方被晒得发白的路，声音有些飘，“太阳……在扎我。”

说完自己先笑了。这算什么话。可那一刻的感觉，确确实实是“自高无上”的。不是“至高无上”那个词，是“自”高无上——那热度并非来自外在的恩赐，倒像是我身体里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太阳这把钥匙“咔哒”一声拧开，然后自己喷涌出来，沸腾起来，充满了整个感知的穹顶。人像是被通了电，又像是化成了光里的一粒尘埃，渺小，却又与那无垠的热力短暂地连通了。

车在继续开。我仍保持着那近乎不敬的姿势，任那柄“光之针”持续地针灸着我。腿上的暖意，从刺痛，渐变成一种沉实的、流动的饱满，仿佛冻土被春水灌透。原来，换个姿态迎接太阳，它回馈你的，竟是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霸道慷慨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