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人生燃烧于每一瞬间”——诗人艾略特这句诗,如一道光,穿透岁月的尘雾,照亮生命每一个幽微的段落。它不只属于青春的奔涌,更应在银发飘扬的时节,燃起不灭的火焰。老去,不是熄灭,而是另一种燃烧,静默却炽烈,深沉而恒久。</p><p class="ql-block">老年,是人生必经的一程,如同春华之后的秋实,不争繁花,却自有其沉甸甸的容颜、温厚的气息与静默的庄严。我们这些白发之人,脚步或许迟缓,目光却仍可望向远方。生命从不曾因年岁而贬值,反因沉淀而愈发珍贵。我们依然有责任,以心为火,点燃余晖,为自己的人生赋予不熄的意义。</p><p class="ql-block">德国小说家黑塞曾对老年写下期许,历经五十余年,依然恳切动人。他说,做一个老人“如同做一个年轻人,都是美好且神圣的使命”。这并非浪漫的幻想,而是对生命本质的敬畏。学习面对死亡,不是消极的等待,而是以清醒之姿,拥抱每一刻的真实。那是一种更深的燃烧——在知悉终点的途中,依然选择热烈地活着。</p><p class="ql-block">“老”,固然有年龄与体能的刻度,但更在于心的感知。六十五岁到一百岁皆可称老,其间却有霜叶与枯木之别。有人视退休为第二人生的开幕,如探险者整装远行,目光灼灼,步履坚定;也有人困于衰退的自我暗示,终日低回,将光阴虚掷于无谓的哀叹。两者之别,何异星海。因此,老,是一门学问,一门关于如何继续燃烧的学问,需要我们以虔诚之心修习。</p><p class="ql-block">我们这一代“60后”,生在人口潮涌的时代,最能体谅父母的辛劳,也最不愿成为子女的负累。老病之期,往往只能靠自己安顿。像是在一个尚未准备好迎接老者的世界里,独自搭起帐篷,荒野露营。但即便孤身一人,也不该熄灭内心的火种。燃烧,不靠外界的风助,而源于心底不灭的信念。</p><p class="ql-block">老年,或许是人生中最不浪漫的阶段,往往走得形单影只。晚年是贫病交织还是从容安适,多半取决于壮年时的未雨绸缪。但真正的愉悦,终究来自内心的丰盈,而非华屋珍馐。若灵魂始终在成长,哪怕身处陋室,也能听见风中的诗与远方。燃烧,从不需要盛大的舞台,只需一颗不肯沉睡的心。</p><p class="ql-block">虽说老年的终点是坟墓,但坟墓也并非轻易可至。若每日所言,不外乎过往职场、儿女家事,或是一身病历,月复一月,怎能不让人渐觉麻木?精神若无依托,其困顿犹胜阮囊羞涩。唯有不断追问、不断感知、不断点燃新的兴趣,才能让生命在暮色中依然跳动如初。</p><p class="ql-block">空虚与寂寞,如暗流蚀骨,将人拖入毫无质量可言的深渊。公园长椅上呆坐的身影,凉风中逐渐模糊的时光,站在深渊里,反而更加贪恋生命的余温。脚边游弋的那些名为“长寿”的黑鳗,随手可及,却未必带来真正的生趣。真正的生命长度,不在于呼吸的次数,而在于燃烧的深度。</p><p class="ql-block">人到老年,首当保持学习的热情。失去学习之力,犹如草木失水,日渐枯萎。心智若完全停滞,便易陷于琐碎的循环,将十年光阴熬成一锅馊粥,反复蒸煮自家屋檐下的三两事,或对身上每一丝病痛忧惧不已——这既无法成为后辈的榜样,也辜负了仅此一次的生命。唯有持续学习,才能让火焰不灭,让思想在岁月中继续生长。</p><p class="ql-block">其次,须强健体魄。有报道称,芬兰老人平均仅临终前两周卧病。政府推行“活跃老化”,将资源投入运动处方,鼓励长者锻炼身心。于是我们可见七八十岁的老者拉吊环、翻筋斗,独自在公园写生,在书店角落戴着呼吸器安静作画,或组成读书会,以知识相濡以沫。身体是灵魂的庙宇,唯有守护它,火焰才不会被风雨吹熄。</p><p class="ql-block">此外,沉淀人生、萃取智慧,使内心清芬敦厚、境界明朗,更是银龄岁月的重要功课。文人怕穷酸,老人忌怨怼。修养比晨练更重要,是鎏银岁月里的快乐源泉。运动可延寿,修心则能生悦——而悦,往往比寿更为珍贵。真正的燃烧,是内心的光,照亮自己,也温暖他人。</p><p class="ql-block">俭朴的生活常带来内心的安稳。卢梭在晚年写道,他抛开浮华,“摘下佩剑,怀表,脱下白袜与镀金饰物,只留普通的假发与合身的粗布衣服”。更重要的是,“我从心底舍弃了贪欲,这让我所抛弃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他辞去不适的职务,转而抄写乐谱,并乐在其中。简朴不是退让,而是为心灵腾出空间,让火焰在清净中燃烧得更加纯粹。</p><p class="ql-block">大思想家愿以抄谱为伴,我若老来才尽,去小店洗碗,按件计酬,又有何不可?只要心中仍有热爱,手中仍有动作,生命便未停歇。燃烧,不问形式,不论高低,只问是否真实地活着。哪怕只是洗一只碗,擦一扇窗,若以专注与尊严去做,那也是对生命最庄重的礼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