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木蘭花慢 九二年昆明初雪</p><p class="ql-block">文/听风</p><p class="ql-block">向花邊葉際,一點點、若離愁。漫驚醒微寒,吹蘇短夢,特地溫柔。橫眸。莫尋荒莽,在林陰圃畔淺勾留。片霎飄搖素影,三千里外孤舟。◎悠悠。三十三秋。閑說起、晚煙流。又水翻荇藻,燈闌遠黛,未約輕鷗。沉浮。客情轉換,算棲遲契闊總難收。休問鄉關何處,如今少去登樓。</p> <p class="ql-block"><b>雪落春城 一阙词中的地理乡愁</b></p><p class="ql-block"><b>文/冯丽萍(典藏岁月 昆明)</b></p><p class="ql-block">读完听风老师这阕《木兰花慢 九二年昆明初雪》,窗外的滇池水汽正氤氲着午后阳光。作为在重庆山城长大、却将四十年岁月交付春城的旅人,那些词句像一把温柔的钥匙,悄然打开了我记忆深处那扇既属于长江、也属于滇池的门。</p><p class="ql-block">“花边叶际,一点点、若离愁。”这哪里是写雪?分明是写我们这代人的命运迁徙。重庆的冬日本该有雾锁两江的苍茫,火辣空气里飘着花椒的暖香,可我的青春却选择了春城这片被阳光宠爱的土地。初到昆明时,总觉得这里的冬天“不像冬天”——没有刺骨江风,没有需要裹紧棉衣的陡峭台阶。直到某一年,真见到了昆明罕见的细雪,它们小心翼翼地落在茶花花瓣上,那一刻,忽然懂得什么叫“特地温柔”:是异乡对你这个外来者,一种含蓄的接纳。</p><p class="ql-block">词中最锥心处,是那“三千里外孤舟”。我的三千里,是地图上重庆到昆明短短的直线距离,却是火锅与米线、山城台阶与高原平坝、麻辣滚烫与温和沉静之间,一场持续了四十年的无声谈判。重庆人骨子里的烈性,在昆明四季如春的调和下,渐渐沉淀为另一种质地——就像词中那个“少去登楼”的人,不是乡愁淡了,而是乡愁太浓,浓到化进了日常的每一次呼吸,不必特意登高凭栏,它已在炒一盘家乡口味的回锅肉时,在偶然听到一句川音时,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三十三秋。闲说起、晚烟流。”四十年,足以让一个异乡人熟悉春城的每一条街巷,像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翠湖的海鸥年年来赴约,圆通山的樱花开了又谢,我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变迁,它也见证着我从青丝到白发。这种双向的驯养,让“故乡”的定义变得模糊而丰厚。重庆是血脉里的故乡,昆明是骨骼间的故乡;一个给了我与生俱来的性格底色,另一个塑造了我大半生的生命形状。</p><p class="ql-block">王粲登楼望的是明确的乡土,而我们这代人,尤其经历了特殊年代的我们,常常陷入“乡关何处”的现代性迷茫。重庆的洪崖洞灯火、昆明金马坊的月光,交替在梦里出现。有时在滇池边看西山睡美人,会恍惚以为是重庆的缙云山;有时在重庆坐长江索道,又觉得脚下是滇池的波光。地理的乡愁渐渐升华为时间的乡愁——我们怀念的,何尝不是那个年少的自己,那个还有无数可能性的时代?</p><p class="ql-block">词的结尾说“休问乡关何处”,我以为这不是消极,而是历经漂泊后的豁达。当一个人把异乡住成了故乡,把故乡住成了远方,他便获得了一种双重视角:既能入乎其中深情生活,又能超乎其外静观悲欢。这四十年,春城以它“吹苏短梦”的温柔,教会一个山城子弟在平和中发现生命的深邃。</p><p class="ql-block">窗外,昆明又一个冬日来临。没有雪,只有永恒的阳光。但我知道,有一场雪,一场九二年的初雪,永远飘在我生命的天空,连接着长江与滇池,连接着热血沸腾的故土与温柔沉淀的他乡。这场雪不会融化,它只是静静覆盖,让两种乡愁,在同一片心灵的土地上,相安无事,共生共长。</p><p class="ql-block">或许所有漂泊者最终都会懂得:故乡不是一个需要返回的地点,而是一种可以携带的气息。它在我炒火锅底料的手势里,在我对云南山歌的会心一笑里,在每一个既怀念重庆陡峭街道、又眷恋昆明平坦夕阳的黄昏里……</p><p class="ql-block">木兰花慢 读听风师《九二年昆明初雪》有感并步其韵</p><p class="ql-block">看霜绡素屑,悄摹写、旧时愁。恰滇水涵青,巴山拥翠,一例温柔。凝眸。岁华漫引,料前尘往事去还留。忍顾盈盈坠絮,恍牵故里行舟。</p><p class="ql-block">云悠。四十春秋。烟霭散、送江流。念辣香沸釜,城飞玉蝶,犹有盟鸥。沉浮。市灯叠浪,尽稠红浅碧坦然收。正对南窗霁月,清辉已满新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