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疗愈】 阿公眼中的雪

廖晓

作者：廖晓

美篇号：1286338

阿公阿婆在广东梅州生活了一辈子，那里四季如春，雪只是在故事里才有的稀罕物。阿婆走时，阿公已经九十岁了。父亲是独子，母亲要父亲去老家把阿公接到了长沙。

长沙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某个清晨，我推开窗，一片白茫茫的雪景猝然撞进眼帘。雪花纷纷扬扬，像无数只白蝴蝶在风中翩跹起舞，又似天空撒下的碎玉，轻盈地飘落人间。我兴奋地跑到阿公房间，拉起他的手：“阿公，下雪了！快看！”

阿公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像黑夜中乍现的星子，可那光亮转瞬即逝，又很快黯淡下去，化作一片沉沉的暮色：“下雪了……阿婆没看过。”

我扶着阿公下楼，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仿佛大地在轻声哼唱。阿公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像怕惊醒了沉睡的精灵，又似在丈量着岁月的长度。他蹲下身，用手轻轻触碰雪地，指尖在雪面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那痕迹很快被新雪覆盖，如同被时光抹去的记忆。“这雪，软软的，像阿婆做的糯米糍。”阿公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小区里的孩子们在打雪仗，笑声清脆如银铃，在雪地上空回荡。阿公看着，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温暖的弧度，可那笑容还未完全绽放，便很快垂下，像被风吹落的叶子。“阿婆要是在，该多高兴……”阿公喃喃道，眼神里满是落寞。我握紧他的手，说：“阿公，我们堆个雪人吧，阿婆一定喜欢。”阿公点点头，眼神里有了几分神采，仿佛被点燃的烛火。

我们开始堆雪人，阿公的动作虽然迟缓，却格外认真。他一点点地堆着雪，就像在堆砌着过去的回忆。雪人堆好了，圆滚滚的身子，胖乎乎的脑袋，还插着两根树枝做手。阿公围着它转了一圈，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阿婆生前最爱吃的梅州话梅。他轻轻放在雪人旁边，说：“阿婆，你尝尝，甜不甜？”那一刻，我仿佛看到阿公的眼中，有泪水在闪烁，与雪地的光芒交织在一起。

那天晚上，阿公睡得格外安稳。我坐在他床边，听见他梦中喃喃自语：“阿婆，长沙的雪，真好看……”窗外，雪依然在下，轻柔地覆盖着整个世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跨越时空的温暖，将阿公对阿婆的思念，深深埋进这片洁白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