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冬雨一场寒

楚子

文：楚子

美篇号：506486584

图片致谢网络

南方的初冬虽已悄然降临，可秋的余韵却依然在天地间流连。天空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心醉的湛蓝，深邃得仿佛能望穿整个宇宙；大地依旧披着斑斓的彩衣，绚烂得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

那红枫，还有黄栌，以及金灿灿的银杏，都还沉湎在最后的梦里，不肯醒来。空气里也满是秋的宠溺，暖洋洋的，软绵绵的，将人们惯坏了。这暖意，便像一盏陈年的蜜，稠稠地糊住了时节交替的裂痕，教人误以为秋天是个格外缠绵的客人，赖着不肯走了。

于是，连天色暗下来时，也未曾叫人警觉。云是何时聚拢的呢？大约是在傍晚吧。西边的晚霞还恋恋地抹着最后一笔橘红，东边的天际却已暗暗地、悄悄地堆起了铅灰色的云絮。那云起先是疏疏的，淡淡的，如同谁家淘气孩子用沾了灰的棉花，在澄澈的蓝缎上随意揩了几下。

渐渐地，那揩拭的手似乎重了，灰的、青的、赭的云丝便纠结起来，互相牵扯着，漫漶着，终于织成了一张厚实而沉闷的巨毯，严严实实地覆住了整个穹窿。世界的光彩，便这样被一点一点地没收了去。

夜色渐浓时，雨终于来了。没有电闪雷鸣的开场，也没有狂风骤雨的声势。起初只是几点微凉，疏疏落落地吻在窗玻璃上，发出极轻极脆的“嗒”的一声，像夜深时远处传来的更漏。

你若不留心，简直要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但这试探是短促的。须臾之间，那雨声便密了，连绵了，汇成了一片淅淅沥沥的、无休无止的絮语。它落在尚未凋尽的梧桐阔叶上，是沉沉的“噗噗”声；打在楼下人家未及收起的遮阳棚上，是清脆的“啪啪”声；汇入檐下的积水里，又是圆润的“叮咚”声。

这各种声响，参差地、却又和谐地交织着，合成了一阕初冬的夜曲，不激昂，也不悲切，只是那样从容地、固执地诉说着。

我在灯下听着，心里那点因暖秋而生的懈怠，不知不觉地被这雨声洗净了。推开一丝窗缝，一股清冽的、带着泥土与枯叶气息的风便钻了进来，直扑到脸上，颈子里，激得人微微一颤。

外面已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里，看得见千条万条银亮的雨丝，斜斜地、密密地织着，像是天地间悬了一幅无边无际的、流动的珠帘。

那帘子后面，白日里曾鲜艳招摇的一切，此刻都失了轮廓，化作一团团深浅不一的墨影，温顺地、静默地承受着这场洗礼。

这一夜，便在这绵长的雨声里，格外地深沉了。

次日清晨，推门而出，一股寒气砭人肌骨，与昨日恍如隔世。雨是住了，可那冷，却是无所不在的，像一层看不见的、极薄的冰绡，贴着你的皮肤，往骨头缝里钻。昨日还徜徉在二十度温柔乡的气温，一夜风雨便将它推入了个位数的寒窖。

首当其冲的，是那空气。吸进去的第一口，便清冽得有些割喉，肺腑都像被冰水涮过一遍，一下子通透了，却也骤然紧缩起来。再看那天空，昨日那令人心醉的湛蓝，已褪作一种高旷的、淡漠的灰白，如同冻僵了的瓷器，光洁，却没了暖意。

风是主角了，不再是秋风里那种懒洋洋的拂弄，而是有了方向，有了劲道，飕飕地、飒飒地，贴着地面扫过来，卷起地上零落的湿叶，让它们打着旋，发出干燥的、悉悉索索的哀鸣。

最惊人的，还是大地的模样。昨日那斑斓的彩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这寒雨作水，狠狠地搓洗了一夜，褪尽了浮华。枫与栌的红，变得暗沉了，收敛了，像是凝结了的血；银杏的金黄，大半委顿在泥水里，粘着，污着，失了耀眼的辉煌；尚挂在枝头的，也显得稀疏而憔悴，在风里瑟瑟地抖着，透着一种筋疲力尽的坚持。

满眼望去，色彩是萧条了，层次却分明起来——深褐的枝干，黯赭的泥土，青灰的屋瓦，整个世界仿佛从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陡然变成了一帧笔致清瘦、色调凝炼的水墨。那绚烂的调色盘，终究是打翻了，被这场雨，这场寒，涤荡成一片疏朗而严峻的底色。

我走在湿漉漉的小径上，脚下是酥软的、吸饱了雨水的落叶，踩上去寂然无声，只感到一种厚实的绵软。寒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我裹紧了外套，心里却并无埋怨，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清明。

这场雨，这场寒，像一位严厉而又公正的判官，它不容分说地终结了秋日的暖昧与延宕，将季节推向了它本当奔赴的轨道。它用这透骨的冷，宣告了一种秩序的回归，一种必然的降临。

这场冬雨，像是一个严正的宣告，一个季节交接的仪式。它告诉我们，秋的盛宴已经散场，冬的序曲正式奏响。它洗去了秋的缠绵与丰腴，带来了冬的清醒与骨感。

天地间忽然变得疏朗起来，仿佛卸下了浓妆，露出了本真的面目。那是一种洗尽铅华的美，冷静，肃穆，却蕴藏着来年春天所有的秘密。

这场冬雨，也让我想起了往年的冬天。那时的我，还是个孩子，总爱在雪地里奔跑，堆雪人，打雪仗。那时的寒冷，似乎带着一种纯粹的快乐。而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寒冷的感受，似乎也多了几分深沉。它不再只是身体上的不适，更是一种对时光流逝的感慨。

一场冬雨一场寒。这寒，是洗净，也是成全。它洗去了秋的残妆与余温，却也成全了冬的清澈与风骨。天地因此廓清，季节因此分明。

我们总贪恋着温暖与绚烂的延长，却忘了，正是这一场接一场的寒，一步步的冷，才将我们安然地送往岁末的炉火，送往那最深的静默与最真的盼望里。

一场冬雨一场寒，这不仅是气候的变化，更是生命的轮回。它告诉我们，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我们或许应该学会放慢脚步，感受生活中的点滴温暖，等待那即将到来的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