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书房

暗香疏影

美篇号：62753157
文字/图片/编辑：暗香疏影

      年幼的时候，在我记忆深处最不能忘记的便是爸妈房里的那张书桌。这是爷爷留给爸爸的结婚礼物。很多年过去了，虽然没有当年那么引人注目了，但是它在我心中仍然占据着重要的地位。那时家里住房局促，这张书桌一直放在爸妈的卧室里，构成了简易的书房，那里是爸妈的知识家园，也是我童年时最熟悉的风景。

　　书桌正中央，最醒目的是一套厚厚的《实用内科学》，上下两册封面已有些泛黄，外壳用一张旧报纸包裹着。爸妈都是医生，对他们而言，这些书是救死扶伤的精神粮食。每天晚饭后，他们稍事休息后，就分别坐在书桌两旁看书学习，针对白天医疗中遇到的问题，向书本请教，通过自己的思考，逐一解决这些问题。每当这时家里总是显得格外的安静，除了沙沙的翻书声，就是笔尖在纸上的划过声，我常常在门外偷看他们：爸爸聚精会神地在书上划重点，妈妈则在笔记本上摘抄重要的内容，偶尔他们也会低声讨论某个疑难病例，我知道，他们手里攥着病人的性命，不能有半点马虎，必须努力学习，掌握新知识新动向，跟着医学发展的脚步，决不能落伍。

      后来，爸爸被单位派去什邡县参加巡回医疗，妈妈则回原单位协助工作，家里只剩下我们两姐妹和跟随我们多年的老阿姨。偏偏这时，我突发重病，腹部疼痛，脸色蜡黄，浑身乏力，吃不下任何东西，找了好些医生看都查不出病因。老阿姨急得直掉泪，只好把我安置在爸妈的卧室里，在书架旁搭了张临时小床便于照看。那段日子里，我躺在床上，经常从书架上抽出爸爸订阅的《中华内科杂志》来看，就像看一本引人入胜的小说。杂志中那些印着黑白插图的病例介绍、详细的症状描述和诊疗过程，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我总是对照着自己的症状在心里琢磨：我是不是这种病？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渐渐迷上了医学，并梦想将来也要像爸爸妈妈一样，做一名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的住房条件也有了改善。在我上中学那年，我们搬进了新房子，爸爸终于有了独立的书房。新的书房朝南，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亮了整整两面墙的书架。原来的旧书桌仍然占据着它的地位，又添置了几个有门的新书柜，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有中文版的、英文版的；有西医学的，还有传统的中医书籍和药物学等，挤得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每当我走进书房时，内心总有说不出的高兴，我是为爸爸妈妈而感到高兴，他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们可以在这独立的书房中更好地学习和工作了，这是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

　　不久，我也结婚组织了小家庭，离开了爸爸妈妈。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后妈妈因重病离世，家里的书房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每当我回家看望爸爸时，心里总感到无比的凄凉。没过多久，单位给我分配了一套住房，需要装修，施工期间到处堆满建材，没地方住。爸爸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卧室腾了出来，让我和丈夫住，他则在书房里靠墙搭了一张窄窄的折叠床，铺上简单的被褥，就这样将就着住。我心里过意不去，爸爸却笑着说：“书房里有书有灯，比什么都强，你们住得舒服就行。” 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回家，总能看到书房的灯亮着，爸爸要么坐在书桌前看书，要么在整理病例笔记，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鬓角的白发在光线下格外明显。

      一个冬天的凌晨，我突然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想拉肚子，又恶心想吐，我赶紧走到厕所，一阵眩晕，紧接着心慌气短，浑身直冒冷汗，随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晕倒在地。爸爸听到声音，穿着单薄的睡衣跑了出来，看到晕倒在地上的我，他无比焦急，轻轻唤了我几声，直到我虚弱地哼了一声。然后爸爸蹲下身，摸了摸我的脉搏，并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一步一步挪到书房的折叠床上。爸爸又半跪在地上，用随身携带的听诊器听了我的心肺，又用手指按压我的腹部，仔细询问我疼痛部位和伴随症状。然后他迅速穿好衣服，抓起手电筒就准备出门。“爸，天还没亮，你等会儿出去。” 我虚弱地说。爸爸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这情况不能等，我去医院拿设备回来给你查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开门声，我挣扎着抬头，只见爸爸脸颊冻得通红，手里提着装满医疗器材的箱子。他顾不上喘口气，就熟练地拿出针管、试管，在微弱的灯光下为我抽血。然后又匆匆送往医院化验，回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他拿着化验单，坐在书桌前仔细研究，“是急性肠胃炎引发的脱水和电解质紊乱，问题不大，爸爸给你输液治疗一下就好。”

      接着，他迅速从医疗包里拿出生理盐水、药物等，配好液体后，就在我局部用碘酒和酒精消毒了一下，拿起针一针见血就给我刺入了静脉，挂上了液体。虽然爸爸年龄已近70岁，但是他早年输液的基本功仍然非常扎实，和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随着药物逐渐进入体内，我的腹痛和心慌的症状渐渐缓解。而爸爸却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疲惫不堪，眼里布满血丝，却还是紧盯着输液管，生怕输漏了。并时不时用手摸一摸我的额头，还烫不烫，以此来观察我的体温。在爸爸的精心治疗下，我很快就康复了。我心里既温暖又内疚。温暖的是，无论我多大，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孩子，只要有他在，就会无微不至的关心我、照顾我；内疚的是，爸爸本该安享晚年，却因为我而再次操劳，连一个安稳的觉都睡不好。在爸爸75岁生日的时候，我买了一套新出版的《实用内科学》送给爸爸作为生日礼物，那套书价格很贵， 300多元，而我当时的每月工资还不到100元。但我知道爸爸的心思，活到老学到老是他的人生目标，作为医生，他需要不断充电，学习新知识，新技能，这是他的责任和担当。所以当我把这套书递到他手中时，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接过书轻轻地抚摸着封面，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如今，每当我走进爸爸的书房，总会不由自主想起爸爸往日在书房中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也会想起我生病时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这间小小的书房，不仅承载着爸爸的医学理想与职业操守，更装满了他对家人深沉的爱。那些书架上装满的厚厚的医学书籍，是他救死扶伤的知识宝库。而爸爸的言传身教，也像书房里的灯光，一直照亮着我，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使我坚定地走上了医学道路，懂得了作为一名医生的责任与担当。他是我成长路上的灯塔。现在，我也常常会带着自己医疗工作中的困惑在书房中看书学习，在那些书籍中寻找答案。我知道，这份对医学的热爱与坚守，这份对家人的深情与牵挂，早已在这小小的书房里，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