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四连能吃到鲜美的鱼

滨海84963810

文字：滨海

图片：网络

音乐：天之河

我们这些天津知青，自小在渤海湾的涛声与海河的波光里长大，舌尖上早已刻下鱼虾蟹贝的鲜味。原以为奔赴北大荒，便是告别了家乡水乡的滋味，走进一片荒寒的沉默。可命运偏偏在最贫瘠处，埋下最温柔的伏笔——当我们踏上铁力四连的土地，依吉密河如一条碧绿绸带，静静蜿蜒于连队边缘，水光潋滟，倒映着流云与远山，仿佛大地悄然睁开的一泓清眸。更令人惊喜的是，河中鱼影穿梭，银鳞点点，如碎星浮游，似是黑土地藏不住的馈赠。那一刻，我们忽然明白：纵然身在荒原，水脉仍在，生机未绝。从此，那一尾尾河鱼，便成了粗粝岁月里最鲜活的记忆。春寒料峭，北风未歇，我们却在冰封初解的河畔，尝到了水的柔情、生命的滋味。一口河鱼，竟成了漂泊灵魂的慰藉，暖了胃，也暖了心。

那时连队生活清苦，青黄不接的季节常常是馒头配咸菜、炒土豆、炒窝瓜、炸黄豆、喝豆腐汤，寡淡得如同北方的霜 ，没有一丝鱼腥。连长看在眼里，动了心思，连队守着一条依吉密河，吃到鱼是没有问题的，竟破例批准成立打鱼小组，专为知青添些荤腥。马文胜被推举而出——他在天津时便常在海河边上撒网，识水性、懂网眼，是块打鱼的好料。又配了一位本地老职工，土生土长，熟得连河底哪块石头凸起都了然于心。一南一北，一技一情，两人搭伙，成了我们口中的“捕鱼双侠”。他们不只是搭档，更是荒原上为饥饿青春点亮灯火的引路人。

盛夏的清晨，河面浮着薄雾，他们赤脚踩进清凉的河滩，裤腿高高卷起，腰间系着粗麻网绳。一声呼哨，长网如虹飞出，划破水面，兜住一河星斗般的鱼影。收网时，鱼在网中扑腾跳跃，银光乱闪，仿佛把整条河的生机都捞了上来。那不只是收获，更是荒原上倔强跳动的生命脉搏。每当他们扛着沉甸甸的鱼篓归来，炊事班的铁锅便开始冒热气，我们的心也跟着沸腾，仿佛那一网兜住的，不只是鱼，还有生活的希望。

晚上收工回来，第一句话准是：“今晚有鱼吗？”炊事员若答一句“炸鱼”，屋里顿时炸了锅，消息传便全宿舍。有人连泥腿都顾不上洗，抄起饭盒就往食堂跑，生怕去晚了只剩鱼骨头。油锅滋啦作响，鱼块炸得金黄酥脆，香气随风飘出老远，连狗都蹲在食堂门口不肯走。那一口焦香外皮、嫩白鱼肉，不只是填饱肚子，更是疲惫身躯的救赎，是异乡夜里最暖的一盏灯。那一瞬的满足，足以融化一天的辛劳与思乡的寒霜。

后来听说，有早来的哈尔滨、佳木斯知青，在修水利时私藏了炸药雷管，竟动了炸鱼的念头。我和王庆柱听说后也跑去凑热闹。那天是公休，几个小伙子背着炸药、拎着空酒瓶到了河边，引信一点，“轰”的一声，水柱冲天，惊得水鸟四散。河面霎时翻起白花花一片，全是被震晕的鱼，肚皮朝天，随波浮荡。我们脱了鞋就往河里冲，弯腰捞鱼，笑声和水花一起飞溅。那满河的鱼影，映出的不只是对鲜味的渴望，更是青春在困顿中挣扎求存的倔强。那一声巨响，炸开的不只是河水，还有我们心底对温饱与归属的无声呐喊。

连队附近还有不少水泡子，静水幽深，芦苇摇曳，鱼影绰约，是打鱼的好去处。常有铁力县城的职工周日偷偷来下网，顺手还摘几穗苞米走。一年麦收前，连队决定整顿，组织清查，收缴私网和鱼获。那一次，我们缴上来一堆肥硕鲫鱼，有的竟有两三斤重，是我下乡后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鱼。它们被送进食堂，红烧、油炸，香气飘满整个营区。大家围坐吃饭，笑语喧哗，那一顿饭，不只是解馋，更像是一场小小的庆典——在纪律与生存之间，我们终于尝到了一点甘甜的平衡。

如今回想，那些年吃的鱼，从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正是那一口河鲜，把我们这些离乡背井的年轻人，一点点缝进了这片黑土地。它不只暖了胃，更暖了心。在最苦的日子里，是这条河、这些鱼，让我们相信：纵使荒原无言，生活粗粝，人间仍有滋味可寻，我们下乡铁力四连真好！每年都能吃上鲜美的鱼！那鱼香，早已沉入岁月深处，化作记忆中最温润的底色，一缕不灭的烟火，照亮了整整一段青春。

2025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