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画意，（之六十三）

閑雲野雀

黄大仙①

金裘一袭隐蓬丛，

利爪擒王鼠穴空。

莫道股间藏秽器，

仙家香火万家崇。

注释①黄大仙:是中国民间（重点是北方地区）对黄鼠狼（黄鼬）的俗称，在民俗信仰中它被视为具有灵性、能作祟亦能佑人的仙家精灵，尤其是在农村常被敬畏供奉，以求平安或避免其作弄。故此，乡下人从来不抓捕黄鼬，形成了它的正常繁殖。

观读随想

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洞口，前爪微微抬起，像是在试探，又像在安抚。那只小老鼠并未挣扎，反而微微仰头，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默契。泥土松软，草叶低垂，阳光斜照在它那一身金黄的皮毛上，泛出柔和的光晕。这一幕，不像捕食，倒像一场山野间的贡奉——一个被俗世称作“黄大仙”的生灵，与它本该猎杀的小兽，在自然的缝隙里达成了某种静谧的默契。

它攀上树干的模样利落得像一道影子，叼着那颗鸟蛋，毫不迟疑。水面倒映出它敏捷的轮廓，枝叶间漏下的光斑在它身上跳跃。人们总说它狡黠，说它夜行作祟，可谁又见过它在晨光中穿行的身影？它不是神龛前袅袅的香火，却是土地深处真实活着的传说。它吃鼠，也偷蛋；它令人敬畏，也遭人驱赶。可正是这份亦正亦邪的野性，让它成了乡人口中“不敢得罪的仙家”。

它站在洞前，爪子里捏着几根细草，或是一截断茎，神情竟有几分专注。蓝天铺展在它身后，绿草随风轻晃，它不像在觅食，倒像在准备什么仪式——或许只是无心之举，但在旁人眼里，已足够被赋予意味。乡下老人常说：“黄大仙进宅，无事不来”。于是有人供一碗米，有人留一盏灯，不是因为它多神圣，而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上，人与野物之间，总留着一点彼此敬畏的距离。

黄大仙不是庙里塑的神，它是活在田埂边、老屋后、柴垛下的“仙”。它不言语，却用出没传递讯息；它不显形，却在鸡飞狗跳时被人念叨。我见过农妇在墙角画个圈，放上半块馍，说是“给黄仙爷上供”；也听过孩子惊叫“黄鼠狼过路”，全家立刻噤声，生怕冲撞了什么。这些习俗粗粝，却饱含一种朴素的生态智慧：有些生灵，不必征服，只需共处。

它捕鼠护粮，是功；它偷鸡扰舍，是过。可人从不把它当普通野兽看。它被供奉，也被忌讳；被传颂，也被驱赶。这种矛盾，恰是民间信仰最真实的底色——不求绝对善恶，只求彼此安生。所谓“香火万家崇”，未必是真心敬仰，更多是一份对未知的谦卑。

如今村落渐空，老话少人提，黄鼠狼也不再是家家户户口中的“仙爷”。可每当暮色四合，荒园深处闪过一道金影，仍会有人低声说一句：“哎，黄大仙又出来了。”

那一刻，诗不在纸上，而在土里；画不在墙上，而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