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境界

般若石

仔细想想，人从小到大吃最有境界，吃是潜滋暗长发生迭代变化的，吃有三境：小之饱；壮吃好；老吃少。 尚吃小时代。小孩子的时候，几乎全部心思都在吃和玩上，然而吃最重要，也从不白吃，吃了就能长骨头长肉。二十几年前，一天我在吉林市天津衔，看到一个小男孩拉着姥姥的手，从上到下跨了两级台阶大喊：“姥姥快走！这是好吃的商店。”这就是小孩子的心声。催促姥姥是有原因的“好吃的商店”，不能用语法衡量，只能用童心体会。不知你留心过没？成长中的小男孩上了饭桌眼珠放光，吃着口里的，眼睛还会巡视桌上的，嚼着口中的，心里惦念着马上吃什么，只是口中出现了“堵塞”，吃得手忙脚乱，心花怒放。为了吃不怕费时费力，为了吃能放下面子，为了吃步履迟疑。 我们小时候，什么都能吃。去河里捞鱼，饿了时，在河滩上笼上火，把鱼向火里一丢就会听到吱吱啦啦的响声，先是鱼鳞变得干翘起来，接着鱼鳍烧糊了，鱼肚子冒水。再用棍子翻两翻鱼就烧熟了。我们也烧苞米和土豆，毛豆，凡能吃的都吃。最过瘾的是去部队的砖场，用铁丝吊着从窑面的炉口烤玉米。弄来玉米用铁丝缠好，掀开炉眼上的厚铁盖，顺着孔洞将带皮的玉米顺下去，十几分钟玉米就会在热浪里被烤熟，时间又短，又好吃。冬天，外面雪大，玩够了就回家琢磨弄点吃的，可是家里只有地瓜、土豆可供烧烤。悄悄地取几个埋到灰膛里，再用炉钩子透火，让热灰覆盖上土豆，用热量将土豆闷熟。过一会把土豆从灰里扒出来，用手捏捏，闻闻糊香……。小时的吃最有魅力，能让小孩动手，动脑，动心思地吃。 长大了，经济独立了，人就要成了“大吃”。一桌子青年人围在一起完成“几何三度”，年轻人消化快。一上桌都是锐角，大脍朵颐；吃着吃着角度就变成了直角，觥筹交错；吃着吃着就变成顿角，口若悬河海阔天空。年轻时，不只是饿了吃。累了要借吃，借胃的满足感消除疲劳。记得我工作后的第三年，教初三毕业班，每逢月考，我们我会抓紧批卷出成绩，往往干到夜里七八点钟时，人困马乏就会到农业局饭店狠狠地吃，报仇一般痛快地喝，傻了巴叽地吼，男男女女唱到半夜，困了，累了才回家，第二天还要满血工作。也不只是累了吃，愁了更吃。我们年轻时，时行考公务员，多数男老师都考公检法去了。我自知我这种人木呐不适合，于是安心教书，可是还剩两个考不出去的男人。他愁啊，就常叫我请他喝小酒。理由是：你大你老，你不请我谁请我；你是花子头你不请我谁请我；你也没能力往出考，你不陪我谁陪我。下了班每周都要陪他们大吃两顿。好在那时年轻吃什么都香，吃什么都能消化，吃什么都有滋味，吃了也就得了。 人过了四十才是品着吃。胃口小了，也不那么急三火四了。孩子大些了，也有空闲了。孩子中高考前，我从不问成绩，不是不关心，是在心里憋着不敢问，但我有办法，孩子一有空就带她吃想吃的，吃着吃着孩儿就告诉你了，你跟她聊学习过程，千万别计较结果，怎么能跟过去完成时较劲呢！老了后，每顿饭老伴都会问吃啥呀？每次和同学朋友去饭店大家都会挑着点菜，吃着吃着就讲究些好好活着了。有一次，好朋友光致勃勃地驾车从外地来找我，晚上两家人欢聚一下，酒刚喝半杯，大菜刚上桌。只见他嘴角一边流涎水就一边歪了。还吃啥，马上去医院，半夜过了他才好，吓也吓晕了，哪还顾得吃。五十岁一过就有好多身边的人查出各种病，得了不同的病，大家就会选择吃。痛风的不吃，血脂高的不吃，血压高的不吃……。吃法从想吃到想想而已。有时吃也成了一种想法，到了怕吃的年龄就快退群，退休了。 吃的嬗变，不只是胃口的事，是盛衰的标尺，由嗅到吃，由能吃到想想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