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留住》

张三

　　

那是一种无声的醒来，并非被什么惊动，倒像是水满自溢，梦的容器盛不住过多的、沉甸甸的昨日，便自行决了口。先是意识一丝一缕地浮上来，凉津津的，接着，昨日的种种便以不可阻挡之势，漫过梦的堤坝。不是锐痛，而是钝的，淤青似的，在心口化开一片。这淤青，是无数次选择岔路口时，鞋底不慎沾染的泥泞，经年累月，已洗刷不去，只在夜阑人静时，隐隐显出晦暗的轮廓。

　　我竟选择了那么多的错误么？这诘问本身，就带着露水般寒凉的悔意。窗棂的格子将天光裁成狭长的、青灰的薄片，冷冷地贴在地上。那些“错误”，此刻像放久了的字画，墨迹漫漶，边界模糊，失了当初落笔时的决绝或轻率，只剩一团团氤氲的、意义不明的影。我试图去辨认，哪一处浓墨是年少时负气远行的站台，哪一团淡染是情谊疏离时未及递出的手，哪一道飞白又是理想跌落时脆裂的声响。可终究辨不分明了。它们互相渗透，交融成一片无声的背景，我整个的来路，仿佛都浸在这片歉疚的灰调子里。

　　恨的，原来不是那些铸成“错误”的瞬间，竟是此刻这与自我都无法达成谅解的僵持。像一个固执的园丁，守着一片被自己误撒了盐的土地，不肯离去，却又无力耕种。说服自己“接受一切教训”，这话语轻巧如羽，落到心事的泥潭里，却激不起半点回响。那所谓的“教训”，并非晶莹的宝石，可以拾起、擦拭、珍藏；它们更像是些棱角粗砺的顽石，硬生生嵌在生命的肌理中，每一次试图挪动，都只带来新的、更深的擦伤。我无法将它们妆点成冠冕，只能与之共存，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硌痛。

于是，便生出一种近乎颓然的慵倦来。像江心的舟子，索性弃了桨，敛了帆，任水流带着走。让生命去等候罢，等候那“下一个漂流”。这等候里，没有焦灼的翘首，倒像冬日的树木，褪尽了华叶，只以疏朗的枝条，沉默地承接着飘雪与寒风。漂流是注定的，方向却不可预知。生命这条蜿蜒的河，自己便是自己的航道，也是自己的迷雾。不等候任何彼岸明确的灯火，只等候那水流自身将呈现的、未知的曲折。

　　而“下一个伤口”，这念头浮起时，心尖竟掠过一丝奇异的、近乎战栗的平静。仿佛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听闻远处又隐约传来号角，不是振奋，也无恐惧，只是一种宿命般的了然。伤口，是生命与这世界最直接、最疼也最亲密的接触。每一次愈合，都会留下一道质地不同的疤痕，那是比原初的肌肤更懂得风雨的皮革。等候伤口，便是等候与世界再一次深刻的遭逢，等候命运那枚印章，以痛为印泥，在我这具皮囊上，烙下新的、无法仿冒的纹章。这等候，竟成了我存在的最确凿的证明。

晨光到底还是缓缓漫进来了，起初是试探的蟹壳青，继而染上些极淡的蔷薇色，将室内物件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像一帧帧静默的皮影。梦的残痕彻底消散了，悔言的潮水也暂时退去，留下湿漉漉的、空旷的沙地。我依旧躺着，身体像是被这无边的寂静与等候淘洗过一般，很轻，也很重。我知道，新的一日仍将裹挟着旧的魂魄，那“漂流”已在看不见的深处涌动，“伤口”也在未来的某处静静蛰伏。而我，便在这清醒与睡梦的缝隙里，在这悔恨与接纳的僵持中，学会了与等候本身共生。让生命去等候，像一株植物等候四季，不问荣枯，只是等候。

（注:文章由DeepSeek人机共同创作）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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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摄影/配乐：张三

2025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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