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度牒

浮生半日闲

夫金绳界道，玉律颁章。皇朝敷仁化于阎浮，象教藉玄纲而振序。考度牒之制，肇于李唐，成乎赵宋，沿明清而愈密，实释门之枢辖也。盖以甄别真伪，统摄淄流；非唯护持正法，亦协和王化焉。

原夫厥制初立，旨趣深微。昔者姚秦设僧正，元魏立监福，皆牒引之滥觞。至开元敕天下僧尼，三岁一造籍，由祠部给牒，始成永式。其牒以素绢为体，朱印为信，备载师承、戒腊、本贯，犹儒家之谱牒，道家之盟券也。

若其法用，则有三重：一曰别圣凡，防阑入。剃形易服者，必由官试经论，勘验行踪，然后得牒为凭。故白衣不得混迹，逸僧难以匿形。二曰抑游堕，均力役。丁口入空门则免庸调，若无牒而私度，是乱赋政也。三曰肃威仪，杜奸宄。使真修者得庇王法，诈伪者难藏伽蓝。观宋世鬻牒助饷，明季限牒清坛，皆与时俯仰，成朝廷济世之权方。

然其流变，亦生二端。昔时如北宋之鬻，则法市成商衢；后世若洪武之严，则空门类铨曹。或有高士耻求牒，隐于岩谷；亦有黠徒重赀购，恃为护符。此制法虽善，而行久必生弊也。至若盛唐译场，牒引高僧如玄奘、义净；南宋丛林，凭牒大德若宗杲、智圆，则见其制亦能毓秀钟灵，助扬法海。

嗟乎！一纸之轻，系乎三宝之重；寸印之赤，关乎百里之政。当其得也，则如虎戴角，弘法无碍；当其失也，则似鸟折翎，栖止难安。然究极而论，外牒为权，内戒为实。真修行人，纵无牒亦天地为庐；伪法之徒，虽有牒终难免业报。故曰：朝廷颁牒，所以治其迹；佛祖传心，贵在明其本。内外相济，真伪乃分。

今律制虽湮，遗意犹存。考斯制千年兴废，岂独见王朝治术之变，亦照见佛法住世之艰。唯愿后之览者，知此一牒之中，有风霜雷霆之政，亦具甘露春风之仁也。

赞曰：

素帛凝霜印绶朱，几回梵宇换舆图。

非关片纸轻缁侣，为护双林净法枢。

鬻牒曾纾军国急，限牒亦止鱼龙污。

千年制度烟云外，明月依然照钵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