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堆里的非遗热土：别屯苗寨“裙裙直播间”探访记

郑波CITY

　　2025年12月5日，冬日的阳光穿透黔东南的晨雾，我驾车从贵阳出发，一路向凯里疾驰。此行既是探望老母亲，更是赴一场与老绣的约定——坐落于苗侗风情园旁别屯苗寨的“裙裙直播间”，早已成为我每次归乡必访的精神驿站。这份牵挂，源于对非遗老绣的执着热爱，更源于与主理人“裙裙”、先生徐总及团队成员们多年沉淀的挚友之情。我曾推荐环境设计专业毕业的学生宋善勇加入他们，负责品牌设计与服饰拍摄推广，看着年轻力量为非遗传播注入活力，心中满是欣慰。

车子驶入别屯苗寨，绕过青瓦白墙的民居，熟悉的三层别墅式楼房映入眼帘。这里没有集市的喧嚣，却藏着一片令人震撼的“老绣海洋”——近千平方米的空间里，从世界各地少数民族村寨收集而来的老绣、老衣堆积如山，按市场价估算，这份“非遗宝藏”价值过亿。对我而言，这里不是单纯的直播间，更是设计与绘画创作的灵感源泉。每次到访，我都像闯入了秘境的探索者，一楼到三楼任意穿行，在琳琅满目的服饰与纹样中搜寻目标，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随手翻开一件黔东南苗族盛装，衣襟上的打籽绣饱满圆润，一颗颗彩线结珠如星辰密布，围绕着中心的“苗族英雄务冒席”图案，针脚密实得几乎不透底布。这种技法在黔东南苗绣中尤为盛行，过去多为姑娘出嫁前准备嫁妆时所用，每一颗“籽”都凝结着对美好生活的期许，常见于盛装的衣襟、裙摆等核心部位，是身份与匠心的象征。袖口处的辫绣层层缠绕，形成立体的卷草纹，摸上去厚实挺括，这是苗绣中极具代表性的技法，相传由苗族先民模仿山间藤蔓缠绕形态创造而来，如今仅在凯里、台江等少数地区有老艺人传承。

另一件台江苗族老衣上，锁绣勾勒的蝶纹栩栩如生，翅膀上的渐变色彩通过丝线粗细变化呈现，蝶须细如发丝却根根分明。台江作为苗绣核心产区，其锁绣工艺可追溯至战国时期，蝶纹则承载着苗族“万物有灵”的信仰——苗族先民认为蝴蝶是人类始祖“蝶母”的化身，这类纹样多出现于少女盛装，寓意着生命繁衍与吉祥顺遂。还有一件水族老绣背扇，采用马尾绣工艺，将马尾缠绕丝线后刺绣，纹样立体饱满，蓝白主色调中点缀着朱红，几何纹样与花鸟图案交织。马尾绣是水族独有的非遗技艺，主要流传于三都水族自治县，背扇作为母亲哺育孩子的重要器物，纹样主要为“蝴蝶妈妈”图案，既体现了原始图腾的神秘感，又饱含着深沉的母爱。这些承载着民族记忆的刺绣图案，或繁复华丽，或简约古朴，每一针一线都藏着岁月的故事，即便拍摄整日直至精疲力竭，也不过是窥得冰山一角，永远有拍不完的惊喜。

裙裙的性格正如她的名字般热烈爽朗，“真”是对她最贴切的注解。真诚、真情、真性情，不拘小节的豪爽里藏着做大事的格局。因彼此熟络，每次到访都无需客套，她忙着多时段轮换的直播业务（每天直播时长超十几个小时），我则自由穿梭于各个房间，偶尔惊扰她帮忙找寻特定纹样的老绣，她总会热情相助，或指明方向让我自行探索。二楼的主直播间与三个储物间、三楼的辅助直播间与两个房间，全被老绣服饰与绣片填满，目之所及皆是非遗的璀璨，除了惊叹，只剩深深的震撼。

此次探访恰逢裙裙收货，施洞绣娘送来的一堆老绣、老衣刚卸下，色彩艳丽的绣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每天收几万块的货是家常便饭，有时一天能收十几万。”裙裙一边整理货物一边笑道，“你看这件施洞苗衣的破线绣，现在会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施洞是破线绣的核心传承地，过去绣娘要把一根丝线劈成八分之一甚至十六分之一来绣，耗时又费力，但绣出来的纹样细腻得像绢画，尤其适合表现花鸟的层次感。”她拿起一件袖口磨损的老衣，指尖轻抚过绣面，“这些老东西都是活化石，每一件都藏着不同时代的工艺和审美——晚清的绣线多为天然植物染料，颜色温润内敛；民国时期开始出现化学染料，色彩更鲜亮。我收下来不只是为了卖钱，更怕它们在民间慢慢坏掉、消失了。”

“你常年跑村寨收老衣，有没有什么收藏技巧可以分享？”我借着话题问道。裙裙放下手中的衣物，认真思索道：“首先得看绣工，老绣的针脚虽然不一定规整，但每一针都有力量，没有现代机器绣的呆板感；其次看面料，晚清民国的老衣多用地道的土布，质感厚实，经过岁月沉淀会有自然的包浆；还要看纹样完整性，尤其是核心部位的图腾纹样，不能有太大破损，否则文化价值会大打折扣。”她指着一件百褶裙，“像这件台江百褶裙，裙身上的‘江河纹’是苗族迁徙历史的缩影，每一道褶皱都对应着一条河流，这种有特殊文化寓意的纹样，收藏价值特别高。”

“那现在做文创改良，会不会担心破坏老绣的原汁原味？”我追问。裙裙摇摇头，眼神坚定：“不会的，我们的设计师都是先吃透老纹样的寓意和工艺，再做创新。比如把零散的老绣片镶嵌在现代剪裁的连衣裙上，保留核心纹样的同时，让衣服更适合日常穿；还有把马尾绣纹样做成丝巾、包包的图案，既实用又能让更多人了解这项工艺。”她指着厂房里正在打版的样品，“你看这件风衣，领口用了苗绣的‘回纹’，寓意吉祥如意，这是苗族先民对家园的眷恋与守护的象征；袖口则简化了辫绣工艺，既保留了非遗元素，又符合现代审美，这样才能让老绣活下去、火起来。”

销售的资金除了支付员工工资、房租与日常开支，几乎全部投入到老货收购中，收货速度远超销售速度，这份“甜蜜的负担”让她的货源越积越丰，也承载着巨大的资金压力。但正是这份对老绣的执着，让她的事业不断拓展——不久前租下旁边上千平方米的旧家具厂房，招募服装设计师着手非遗文创与老绣服饰改良，还开设了专卖绣片的“布文艺”直播账号，让更多非遗元素走进现代生活。

在别屯苗寨的村落肌理中，“裙裙直播间”有着独特的存在意义。它距离“绣里淘非遗集市”仅十几分钟徒步路程，却少了市集的商业浮躁，多了乡土温情。曾有游客到访恰逢饭点，被邀请一起吃豆米火锅，这份不设防的热情，让直播间更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对我而言，这里的温暖更体现在无声的支持中：裙裙从不说客套话，却给予我VIP般的贵宾待遇，无偿提供拍摄素材、场地与机会，甚至留我免费吃饭。这份默默的支持，为我的民族服饰与传统纹样研究扫清了诸多障碍，心中满是感激。

离开时，夕阳为直播间的老绣镀上一层柔光，直播间里依旧人声鼎沸，镜头前的主播正耐心讲解着一件苗族台江衣的刺绣工艺。“裙裙直播间”早已不是单纯的线上销售渠道，它是老绣的收藏库、非遗的传播站，更是传统与现代的连接器。在这里，千万件老绣承载的民族记忆，通过直播镜头走向全国各地；在这里，一位非遗守护者的坚守与创新，让古老技艺在新时代焕发新生。而我与这里的故事，也将随着每次归乡的探访继续书写，毕竟这片浩瀚的老绣天地，我永远也拍不完、爱不够。

郑波 2025年12月5日晚于凯里

郑波，苗族，贵州省民族民间文化保护促进会副会长、贵州省省管专家、国家二级美术师、高级工艺美术师、资深广告设计师、民族文化学者、诗人；贵州民族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广告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贵州省美术家协会会员，贵州画院（贵州美术馆）特聘研究员，贵州省工艺美术协会会员、贵州省广告协会理事，贵州省广告协会学术委员会主任，贵州省装饰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黔东南民族画院名誉院长，凯里学院客座教授，黔东南民族职业技术学院民艺学院专业发展顾问、设计大师工作室负责人，贵州省青年联合会第七届、八届副秘书长，优秀春晖使者，《城市档案》杂志创始人，“太阳鼓”银饰创始人；曾策划创办（中国）民航广告媒体联盟，并任秘书长、副会长；平面设计作品在全国及国际性设计专业比赛中获奖百余项，荣获“亚洲艺术设计贡献奖”；绘画作品多次应邀参加中、日、韩名家艺术邀请展；诗歌作品在全国各类比赛中荣获奖项逾40项；曾主持中国民航广告媒体联盟、贵州通源汽车、黔五福、两相依卫生巾、太阳鼓银饰、《城市档案》《新主流》等多个商业品牌的策划设计与整合营销项目，并取得较好的市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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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阳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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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里民族服饰展厅：

贵州省凯里市凯开大道1009号黔东南民族职业技术学院图书馆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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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省安顺市关岭县顶云街道电子产业园B区党外人士活动中心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