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游大观楼

老班

清晨的湖面像一面未打磨的镜子，倒映着远处城市的天际线。我站在岸边，看那高楼在水中的影子微微晃动，仿佛整座城也随着波纹轻轻呼吸。岸边的植被绿得恰到好处，不张扬，也不沉默，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依旧守在这里，等我归来。大观楼就藏在这片湖光之后，我一步一步走近，像是走进一段被遗忘又重新拾起的旧梦。

一艘游船缓缓划过湖心，船尾拖出的水痕像是一道慢慢愈合的伤口。我沿着湖岸走，目光追着那艘船，直到它消失在城市与湖水的交界处。岸边的绿树依旧茂密，树影斑驳地洒在石板路上，像极了从前我们踩着影子走路的午后。那时大观楼还只是地图上的一个红点，如今它就在眼前，却让我走得更慢了——有些地方，不是到了才算抵达。

秋天的树最是醒目，橙红的叶子在蓝天下像一团不灭的火。我抬头看那两棵树，它们站得笔直，仿佛从建楼之初就在此守候。风一吹，叶子簌簌作响，像是在低语什么秘密。远处有行人走过，身影模糊，脚步匆匆，而我却停了下来。大观楼的檐角在阳光下闪了一下，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重游不是为了看楼，而是为了听风穿过旧时光的声音。

几棵棕榈树在阳光下挺立，黄绿相间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摆动。它们不属于这里，却长得如此自然，像极了那些从远方归来的人，带着异乡的色彩，却依旧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我走近那片草地，看见吊床空荡荡地挂在树间，仿佛上一秒还有人躺在上面读诗。或许，大观楼从来不只是一个地点，它是一段可以躺下来、慢慢回想的时光。

我走进一片芦苇丛，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和一丝凉意。芦苇高过头顶，沙沙作响，像在替我说出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我站定，右手微微抬起，感受风从指缝间穿过。远处的树染上了秋色，金黄一片，而天空依旧湛蓝，干净得像少年时的梦。那一刻，我几乎分不清，我是来重游大观楼，还是来重遇自己。

一块巨石静静立在路边，上面刻着绿色的字，笔画清晰，像是刚写上去的。我停下脚步，看着那几个字，没去念，也没去拍照。穿蓝夹克的男子站在我前方几步远的地方，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石头，像在等什么人来解读。我忽然觉得，有些字不必读出声，有些重逢也不必言语。大观楼前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叶，都在替我们记得那些走散的年月。

我戴上墨镜，拉紧羽绒服的拉链。树枝在头顶交错，划出一道道蓝白相间的天空。渔夫帽遮住了额前的碎发，也遮住了一部分回忆。我不再急着往前走，而是慢慢绕着湖边转了一圈。大观楼的影子落在水里，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而我，终于走到了能平静看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