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友不是鬼

山路留痕 （原创作品）

玄幻故事

鬼友不是鬼

青光村的秋夜总带着股湿冷的潮气，黎从林攥着半瓶烧刀子酒往家走。月光把村头的乱坟岗照得惨白，二十七座坟包像蹲在暗处的老鳖，风掠过枯枝时发出细碎的呜咽。

"再喝一口？"他晃了晃酒瓶，醉眼朦胧间看见第三座坟前有团幽蓝的火。那是座无碑孤坟，坟头长着棵歪脖子槐树，树杈上挂着半片褪色的红绸，在夜风里飘得像鬼的舌头。

黎从林踉跄着走过去，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坟前。酒瓶滚进草窠，他伸手去摸时忽然触到一只冰凉的手。那手枯瘦如柴，指甲足有三寸长，正轻轻搭在他手背上。

"小子，可愿陪我说说话？"坟里传来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在磨朽木。黎从林打了个酒嗝，看见坟头浮起个穿灰布衫的老头，银须垂到胸前，眼窝里跳着两簇鬼火。

"您……您是？"黎从林舌头打结，却没像其他村民那样尖叫逃跑。老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溢出青光："我乃青光村首任村长，守这乱坟岗三百二十一年了。今日见你心善，不似那些往我坟头泼粪的顽童。"

黎从林这才想起，村中老人曾说过，乱坟岗第三座坟里埋着位清官，因得罪权贵被贬至此，死后魂魄不散，专护村里孤寡。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伸手去摸坟头的红绸："老先生，您可冷？"

鬼老头伸手接住飘落的红绸，红绸在他掌心竟化作温热的锦缎："不冷。倒是你，裤脚都让露水打湿了。"话音未落，黎从林只觉后颈一暖，仿佛有团火在烘着脊梁骨。他低头一看，湿透的裤脚竟已干透，连泥点都消失不见。

自此每晚三更，黎从林都会提着两坛陈年老酒来乱坟岗。鬼老头自称"陈六公"，说这名字是当年皇帝亲赐的谥号。他们坐在歪脖子槐树下，看月亮在坟包间游走，听陈六公讲那些被岁月掩埋的往事。

"那年大旱，井里能照见人影。"陈六公指着村东头那口老井，"我带着村民挖了七七四十九天，挖到三十丈深才见水脉。可那井水苦得像黄连，喝了要泻肚三日。"

黎从林递过酒碗："后来呢？"

"后来我折了槐树枝插在井边。"陈六公捻须微笑，"如今那井水甜过蜜糖，村西头的张寡妇每日天不亮就去挑水，说是能治她儿子的夜啼症。"

黎从林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常去那口井打水。那时总觉得井台边的槐树枝有股奇香，如今才知那是陈六公的法力所化。他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块祖传的青玉佩，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

"你母亲是个好人。"陈六公忽然说，"当年她嫁到青光村时，我曾托梦给她，让她在村西头种下九棵槐树。如今那些树都成材了，能挡风遮雨，护着村民不受邪祟侵扰。"

黎从林心头一震，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从林啊，咱们家祖上出过神仙，你命里该有贵人相助。"他忽然觉得，陈六公就是母亲说的贵人。

三日后，黎从林在镇上遇到麻烦。王记当铺的刘掌柜诬陷他偷了玉佩，要送他见官。黎从林百口莫辩，被衙役锁拿时忽然想起陈六公的教诲："遇事莫慌，先观气色。"

他暗运真气，忽然看见刘掌柜头顶飘着一缕黑气，那黑气中竟有团血光。陈六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人心术不正，定有血光之灾。"黎从林心中一动，忽然指着刘掌柜喝道："你印堂发黑，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刘掌柜脸色大变，正要发作时忽然脚下一滑，竟栽进当铺门口的腌菜缸里。围观百姓哄然大笑，黎从林趁机挣脱锁链，转身就跑。他跑到村口时，忽然看见陈六公站在槐树下向他招手。

"跟我来。"陈六公飘进乱坟岗，黎从林紧随其后。他们来到第三座坟前，陈六公伸手在坟头一拍，坟包忽然裂开条缝隙。黎从林跟着他钻进去，发现里面竟是间雕梁画栋的墓室，墙上挂着幅古画，画中仙人骑鹤西去。

"这是我当年留下的洞府。"陈六公指着墙上的古画，"画中仙鹤能辨忠奸，你且试试。"黎从林伸手触碰画中仙鹤，忽然觉得一股热流涌入丹田。他再睁眼时，竟能看清十里外的景物，连树叶上的露珠都看得清清楚楚。

黎从林有了阴阳眼，能辨鬼怪善恶。他帮村民驱邪时，总能看见妖魔鬼怪的真身。有回村西头李婶家闹狐妖，黎从林一眼看出那狐妖是李婶的丈夫所化，因生前嗜赌如命，死后魂魄被狐妖附身。

"你丈夫心有不甘，想让你戒赌。"黎从林对李婶说。李婶闻言大哭，连夜烧了丈夫的牌位，又请道士做了场法事。那狐妖果然离去，李婶家从此太平。

然而黎从林的能力也引来麻烦。镇上的张员外听说他能通阴阳，便重金请他去府上驱邪。黎从林来到张府，却发现所谓邪祟竟是张员外的小妾所化。那小妾生前被张员外毒打致死，死后化作厉鬼报复。

"你该超度她，而非驱邪。"陈六公的声音在黎从林耳边响起。黎从林于是劝张员外厚葬小妾，又为她立了块功德碑。小妾的鬼魂果然散去，张府从此安宁。

转眼冬去春来，黎从林与陈六公的友谊日深。有夜陈六公忽然说："明日我带你去鬼市。"黎从林从未听过鬼市，陈六公解释道："鬼市在阴阳交界处，三更开市，五更收摊，能买到人间难得的宝物。"

次日深夜，陈六公带着黎从林来到村外乱葬岗。他们穿过片槐树林，忽然看见前方灯火通明，竟有座古城拔地而起。城门口挂着"阴阳市"的匾额，守门的鬼差竟是青光村已故的张猎户。

"张叔？"黎从林惊讶道。张猎户笑道："从林啊，你来了。陈公已替你交了入市费，跟我来。"他们走进鬼市，只见街道两旁摆满奇珍异宝：有会说话的玉如意，能预知天气的琉璃瓶，还有能起死回生的仙草。

黎从林走到一个摊位前，看见个铜匣里装着颗明珠。摊主是个穿红裙的女鬼，说这明珠能照见前世今生。黎从林犹豫片刻，还是买下了明珠。他回到乱坟岗，对着明珠一照，竟看见自己前世的模样——竟是陈六公当年的书童。

黎从林的前世记忆渐渐清晰。原来三百年前，陈六公还是青光村村长时，黎从林是他身边的书童。那年大旱，陈六公为救村民夜闯县衙求雨，被贪官诬陷斩首。黎从林为报恩，自愿殉主，魂魄随陈六公来到乱坟岗。

"原来如此。"陈六公叹息道，"你我前世有缘，今生再续前缘。"黎从林忽然明白，为何自己第一次见陈六公就觉得亲切，原来他们早有因果。

这夜，黎从林在陈六公的洞府中参悟阴阳大道。他忽然看见自己未来的命运——将接任青光村新任村长，带领村民走向繁荣。而陈六公的魂魄也将功德圆满，升入仙界。

三年后，黎从林成为青光村新任村长。他秉持陈六公的教诲，为村民谋福利。村东头的老井重新涌出甘泉，村西头的槐树林成为孩童们的乐园。而陈六公的孤坟前，村民们自发立了块功德碑，上书"护村神君陈六公之墓"。

这日深夜，黎从林来到乱坟岗。他看见陈六公的坟头飘起青烟，陈六公的身影在月光中渐渐透明。"我要走了。"陈六公笑道，"你已学会我的本事，该独当一面了。"

黎从林含泪点头，忽然想起陈六公说过的话："鬼友不是鬼，是人心中的善。"他忽然明白，所谓鬼朋友，其实是自己心中的善念所化。而真正的贵人，从来都是自己。

陈六公的身影消散在月光中，黎从林对着空坟深深一拜。他转身走向村子，背后传来陈六公的声音："从林，记得每年清明来坟前添把土。"

黎从林回头望去，只见坟头那株歪脖子槐树在风中摇曳，红绸飘起又落下，像极了当年陈六公的衣袂。他忽然笑了，因为知道，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心中有善，处处皆友。

多年后的中秋夜，黎从林带着孙子来到乱坟岗。月光如水，坟头的红绸依然鲜艳如新。孙子指着第三座坟问："爷爷，这里有鬼吗？"

黎从林笑道："有，但那是我们的朋友。"他伸手摸向腰间的青玉佩，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沙哑声音："从林，别来无恙？"

黎从林转身，看见陈六公正站在槐树下向他招手。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极了一幅水墨画。而村中传来阵阵欢笑声，那是村民们在庆祝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