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岁

般若石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物质贫乏,人们不管怎么能安于穷困,不管怎么能与困难作斗争其乐无穷,也离不开咸的滋味。吃盐少了就不长力气。苦辣酸咸甜的五味之中最离不开的是咸,是辣。</p><p class="ql-block"> 咸可抵百味。小时候,我去供销社买酱油就亲眼目睹了一位赤脚医生,靠着柜台撮两粒盐立在那里。他边唆盐,边喝白酒。舔舔盐粒还会晃晃头很陶醉的样子。一斤酒下肚,他就尿了裤子趔趔趄趄地往家走,脸上笑眯眯的满足感忒强。</p><p class="ql-block"> 盐是菜之精。把盐和豆搭配组合就成了酱。在东北没有酱解决不了的菜。</p><p class="ql-block"> 秋收结束,家家户户都会留好酱豆。农历二月就开始烀酱豆,制酱快,搁酱块。等到农历四月初八、十八、二十八这三个酱日选一天,一斤豆,四两盐放入缸中加上水,打一个月耙,酱就制成了。</p> <p class="ql-block">  酱是东北日常菜锅的主调。小时候,春天一到,去挖野菜。采回来婆婆丁(蒲公英)、大脑瓜(薤白)、柳蒿芽(蒌蒿)、老牛措(大蓟)、猫耳菜(葶苈)、荠菜等都可以就着刚下好的清酱吃。 倘若下了冰凉的四月末的河水,还可以捉到胖乎乎的蛤蟆、白净鲜亮的鲫鱼等,回到家爆个锅弄上半碗酱一会香气就飘满了屋子,有了荤香气。 </p><p class="ql-block"> 在东北人的饭桌上似乎大有一酱天下无难事的气概。既使是难熬的冬天,土豆、白菜、酸菜炖着吃够了。母亲也会将土豆洗干净切成土豆条,用酱一炖又是一个味,很是下饭。母亲看着“贫瘠”饭桌,眼巴巴的孩子们在无奈中,总会想出办法的。孩子们都不爱吃饭了,擀面杖一轮,擀出一锅面条,炸一大碗干辣椒酱。孩子们一人一大碗,围在炕桌旁,黑脑瓜低一圈就只剩下突噜声了。 </p><p class="ql-block"> 熬过少菜的冬日,家家户户的饭桌都像胜利了似的。吃过野菜与大葱,吃过河鲜,五月中旬山野菜就漫山遍野地生长开,首先是山䕷子(鹿药)耐寒生长得早,采回来用水一焯就能蘸酱或熬汤,接下来就可以去采猴腿菜(蹄盖蕨)焯过水后可以蘸酱也可炒菜(当然了,炒肉好吃,但家里没有),稍晚几天广东菜(荚果蕨)就出来了,一下锅一股黄瓜的鲜味,再过一周蕨菜就四处地长开了,山沟里,山坡上,林子间都长,一下雨就会从地上如春笋般钻出来,我常呆呆地欣赏它们拱出泥土的小脑袋,默叹它们的神奇,我在林间采过一根手指粗细,足有一米多高的蕨菜,至今难忘。蕨菜采回家也焯水,多是蘸酱吃,少数是炒着吃(当年每人每月二两油)。记得最奢侈的一次是父亲买了别人偷偷卖的羊肉,炖了蕨菜,好吃极了,这里的“极”应是副词的最高级。蕨菜生长的同时,我们还会采龙须菜(雉隐天冬);山辣椒(辣蓼)、山尖菜(犁头菜)等,但它们在饭桌上有统一的吃法蘸酱。 </p><p class="ql-block"> 五月,家里的菜园子也开始变得蓬勃兴旺起来。小白菜、菠菜、香菜、韮菜、蒜苔就长得够家里人吃了。同时,地里的小辣椒、黄瓜、西红柿、早角瓜就爬着蔓延长着开许多花,结了纽,土豆苗长一拃多高了。我们除了吃蘸酱的小菜外,还可以酱白菜吃,又鲜,又脆嫩。 </p> <p class="ql-block">  五月末六月初,地里的辣椒黄瓜、角瓜、大头菜、茄子就都丰收了,早土豆也能端上饭桌,家家户再也不会为菜发愁。但最常吃的,最好的还是酱茄子。母亲通常把茄子洗净,煎软,浇上一碗酱,等开锅菜就好了。她先将它盛到盆里,用筷子一一调开,拌匀,再放上撕好的大葱、香菜,趁热一烫,菜香气就扑面而来。这时候,我再把粮店供应的玉米面大饼子捏碎,盛上菜一拌就没有剌嗓子的感觉了。后来,酱茄子成了我一生享用的菜,每每没了胃口就吃这种菜。</p><p class="ql-block"> 秋天后,东北就会为越冬忙活。储菜爱烂,无非是白菜,能烂乎乎地反复扒着吃半冬;土豆掰着芽子吃一冬;萝卜吃着吃着就糠了。但酱缸忠诚。秋天,家家户淹酱缸咸菜。母亲会缝个酱口袋把洗好的大头菜、芹菜、大辣椒、小辣椒、宝塔地环等装入口袋放入缸中,两周就渍得黄亮亮的,就着饭一吃嘎嘣脆。母亲有时也淹面瓜,淹好后像鸡蛋黄一样,咸中带甜,又香又糯。</p><p class="ql-block"> 酱在困难的岁月里太有用途了,帮我们度过了成长中的艰苦岁月。想想我少年的岁月似乎都是咸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