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囧途

六一居

　　看到这一题目，您自然会想到2010年6月4日在中国大陆院线首映，武汉华旗影视公司出品，叶伟民执导，徐铮、王宝强领衔主演，十八天创下3300万元人民币票房纪录的电影《 人在囧途 》。然而，此囧非彼囧也！虽此囧远不及彼囧那般戏剧性，但作为毫无一点艺术虚构的真实经历，亦足够刻骨铭心了。

大凡出去的人，大都有这样的感受，那些顺顺当当旅行攻略里早就策划好的行程，当其时虽也为顺风顺水而高兴，但过后常常记忆模糊，甚而了无印痕。相反，那些节外生枝、鬼使神差、阴差阳错的悖谬，即使当其时让你后悔难已、火冒三丈、气急败坏，乃至咬牙发誓后半辈儿说啥也不再出来了；然，到头来不只没记性，该走还走，更可笑的是，不长记性的原因，竟恰恰是经久难忘的背运冏途。一如一些影视演职人员，一部大戏完成，让他们念念不忘甚而乐而忘苦、忘难、忘疲的，常常不是角色的成功，相反，竟是那些瑕疵、疪漏、穿帮、荒腔走板类，想想就笑得流泪、笑得肚子疼的片场花絮。

爬长城的，哪得心闲气定地伫足于哪一堞口、哪一烽火高台，放眼远眺，感受长城之雄伟、江山之多娇。唯有，前瞅全是腚，后瞧都是头，黑压压一片，后边的头顶着前边的屁股蝺踽爬行。

上老君山的，上不去下不来，没个十分八分的难迈一个台阶，以致游人一条声地大喊 —— ″ 我后悔了！" 可，后悔又有啥法儿？

张家界仿佛架在云天中的玻璃栈道上，乘兴而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多少在围观者击掌呼叫幸灾乐祸中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双腿颤抖、浑身筛糠、呼天喊地、妈呀乱叫。那些卖呆儿的竟调侃着大喊 —— 走啊，你倒是走啊！跳下去，你就融化在蓝天里 ……

内急难耐，仅有的蹲位门外竟又排着几字长龙。没勇气冲进男厕找地儿的女同胞，无奈撑伞遮羞就地解决。也见过高速塞车几小时，光天化日下顾脸不顾腚路边又屙又尿的。

五天假日自驾出游，路上堵了120小时。可算找地儿调头回来了，出高速时，正好免费时间结束，高速费一分没省。

国大人多，林林总总，只有想不到，没有遇不到的各色之冏。

　　走得多，冏事儿自多。

自退休后，趁体力精力尚可，自当努力多走。虽说吃一堑长一智，每每再走前制定攻略时都会首将规避以往所遇之冏作为重要考量，怎奈层出之冏花样翻新，防不胜防。冏事遭逢多了，便也既冏之则安之，或随机应处，或自欺自慰式泰然接受。唯有如此，岂有它哉？

　　十年前自驾去西藏，可真绝非一时兴起的冲动，含心理准备在内的出行攻略做了整整两年呢！问题考虑之周全、资料查阅之详尽、经验借鉴之诚恳、物质准备之充分，不可谓不几近极至。尽管如此，那所遇之冏，仍几近与上心程度成正比。直让人疑心，倘不作任何准备，还能冏到哪里？

进藏第二天清晨，从安多出发拟奔拉萨。早就知道，藏区所有公路一律限速。但想不到的是，那里的限速不是以每小时多少公里明示，而是以从哪儿到哪儿不得少于多少小时计。安多到那曲一百四十公里不到，居然不得少于五小时。就算一百五十公里，平均下来不也才三十公里吗？青藏公路再差，那也叫国道。怕进藏路况不好，同伴特地借开了他儿子的陆地巡洋舰。如此之车在国道上一小时开三十公里，就如自行车慢骑比赛，考验的不只是耐性，更是手把。知道，再怎么告诫自己，也很难准确把握不超速；就此，路上多次在景致好的地方停车玩上一阵子再走。即便如此，在我们不意看到那曲边检站就在二百米不到的前方时，还差十多分钟才五个小时呢！超不得的，资料上查得，藏区超速，罚两千扣六分。赶快！路边停会儿。

就在磨蹭到点儿后，才从从容容地开了过去。落下车窗，恭顺地呈递上在安多领的限速条。

″ 驾照。" 高个黑瘦，一看就是藏族小伙儿的警察在看过限速条后又要了驾照，看都没看就揣进了兜，并示意把车开到路边。然后，理都不理我们地去检查别的车了。

完了，完了！一定是我们停车等点儿让他看到了。刚进藏就罚两千扣六分，损失之惨不说，这也太不顺了！后边的行程哪还会有好心情？尽管几次倚老卖老讪不搭地腆着脸和那小伙儿套近乎、装可怜，尝试着要回驾照放行，可小伙儿就是视我如空气一般看都不看一眼地忙人家的。后几次再粘乎，小伙儿总看看表，面无表情地说句 ″ 没到点儿 "。啥点儿？不明白。

扣半小时都多了，不实施处罚，也看出放行的意思，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啊？同伴掏出五百块钱，拟去打点通融一下，让我断然阻止了。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怕适得其反。第一，从小伙儿的表情态度，更有那句 ″ 没到点儿 " 看，不象非要把我们如何的样子。第二，这里三个警察呢！让别人看到不等于把小伙逼到绝境而不能不依章办事儿了吗？

果如所料。就在马上一个小时了再去央求时，把票给了我，且在我们上车要走时过来叮嘱道 ：″ 都是为你们好，年纪大了，更得注意。”

千恩万谢中起步后暗想，这小子是在磨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性子且让我们长记性呀！

多好个藏族小伙儿警察！十年过去，那黑黑高高的样子，那不文不火的神态，依然清晰在虽渐老记性渐差的心里。

　　往返27天，行程11500多公里的旅途，哪里会仅此一囧就让你顺利凯旋？

拉萨的下一站是日喀则，网上查得且经导航认定，两地距离不足三百公里六小时可到。拉薩第三日游完布达拉宫广场、公园，也才上午十一点不到。因时差，拉萨的午休时间为一点半至三点。如此，这不时间正好吗？车加满油，人稍加垫补后，即刻出发。导航给出路线，为回经羊八井，走去日喀则的北线。

拉萨至羊八井不足百公里，又是国道且限速不低，一个半小时的工夫就由羊八井下国道走低等级公路折而向西了。总共三百公里不到的路，已跑了近三分之一，余下的路不限速，再差，四个小时怎么也跑到了。一切明了，自是从容。两个老伙计听着车载音乐，看着蓝天白云及偶或可见的牦牛群、羊群，想象着小班禅居住的扎布伦布寺该是个什么样儿，依朝圣般的神往急切前行着。知道，这样的土路上已无限速了；可路况太差，就是跑不起来。油，忽忽地下；里程，却不大见少。油耗尽半，路程远未及半，且导航所搜结果是，前程二百公里内没有加油的地方。面对如此情形，没得商量，情愿不情愿都得回返。铤而走险的结果，只能是扔在荒山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没眼泪。

就此，又用近三个钟头开回到拉萨城才找到有97# 油的地方。加完油看点儿，午后五点不到，太阳老高呢！白跑了近六个钟头耗了一箱油，怎么也不能就此拉倒找地儿入住吧？拿出地图，重新规划行程 —— 布达拉宫咱都不进，非看什么扎布伦布寺？日喀则不去了，改去只有七十多公里的拉萨国际机场所在地贡嘎。明儿游完附近的羊卓雍措后，取道奔林芝。如此，不只可弥补错失纳木错的遗憾，还可提前一天出藏。

主意拿定，再度起程。

常识里，中心城市到机场所在的卫星城，不只距离不远，一般都有高速相通；即使没高速，至少也得是等级稍高些、路况稍好些的公路相连。

这回信心满满，笃定上路，应该没问题了吧？

可万万想不到的是，类似之冏，竟在一天之内再次发生。

加完油向南出城不到半小时，便因修路频频弃主路走便道。坑坑洼洼、暴土扬长不说，还是开不起来呀！两个多小时过去，才跑二十几公里。天已渐黑，路况恶劣至此，余下的路程又怎样，难得预知，实在不敢冒然强走的两人，只能再度决定回返。待进得拉萨城西，入住一家商务酒店时，已近晚十点。

好嘛！跑了十一个小时，耗油近两箱，只从拉萨城东跑到城西，且弄得个精疲力尽、气急败坏 —— 当夜决定，什么这个错那个错的，哪儿也不去不看了，直奔林芝，游完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尽快出藏。

连连之冏，已把游兴消耗怠尽。

还好，当夜听闻的一个消息，多少冲减了些心中的不快 —— 被泥石流冲毁 的大峡谷与波蜜间的通麦大桥临时便桥已具备单向放行的条件了。如此，我们就不必回返藏北再经安多向东过昌都奔芒康，才得取道川藏318国道的绕行了。如此，可少跑几千公里，可省出近四天时间呢！

　　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景区距波蜜县城也就七十多公里，318国道通津要塞的通麦大桥恰在其间。藏区午后刚刚开始的三点不到，就游完了大峡谷。如此，大桥单向放行再慢，这一程路再烂，到波蜜住也该从容了吧？过了通麦大桥后的川藏公路虽不敢说就是一路坦途，但至少不再会有什么尽人皆知的凶险路段。安全出藏，也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就此，让入藏以来因连连冏途而悬着的心稍得释然。尽管油不满，但导航查得，三十公里多点儿的鲁朗镇就有加油站，正常路况还可跑二百多公里的箱内剩油，跑三十多公里还不妥妥的吗？于是，满怀刚刚游完大峡谷的兴奋，又加此行艰难终快过去的亢奋，启车登程。

又一次想不到的是，到鲁朗的三十多公里，竟跑到天色大黑。能不能过通麦到波蜜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加油站在哪儿。导航明确告诉目的地已到，可四围一片漆黑。别说常规中加油站的灯火通明招牌醒目，近处连个打听的地儿都没有。无奈，只好调头回已开过近两公里的鲁朗镇，找地儿住下问问再说。

一处藏家客栈住下问过后才知，加油站不在路边，在镇里呢！中年老板答应，明早带我们去加油，误不了行程的。

太晚了，也只能如此。好在，这儿距通麦大桥也就十多公里，起早走，争取在车多前抢先过桥。桥一过，后程怎么走怎么有理。

就此，第二天五点，外边还漆黑一片呢！就让老板带我们去加油了。

也无怪找不到，镇里七拐八拐后停在一溜儿排开的几个大集装箱前。这就是加油站，油罐就在四个集装箱里。老板敲了好一会儿才敲起睡在另个集装箱里的人，得到的答案竟让我们大失所望 —— 停电，加不了油。怪不得昨晚这里一片漆黑。之于什么时候来电，谁也说不准。

等还是走，利弊权衡后，还是走了。理由是，等没准点儿，走只三十几公里油还够，且可以在车少时过通麦大桥，到波蜜加油不迟。

只是，设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估计，悉数出行人都设想略同吧？上路天未晓，莫道君行早。哪里车少呀！出镇不到五公里，维护318国道的武警部队工程兵正用大型机械抢修一处水毁坡路。老远看去便知，那刚刚用江边沙石推成的坡路，不快速冲坡是上不去的。就此，在与前车拉开适当距离后，一脚油门儿冲了上去。谁想，只差一个半车位就上去时，前车突然急刹停住。却原来，前车上了坡顶才知正与对面一车脸对脸了。人家行啊！大半个车体已到坡上硬路，我们车整个都在松软的沙石路边缘上，只三、五分钟的工夫，因沙石松软外脚开始轻微下沉了。要知道，那路下就是滚滚江水呀！纵然不那么湍急，车倘若翻滚下去，即使不报废，个月期程的也难修好。别说回家，怕连藏区都出不去了。

这事儿，自己不急，别人谁急？伙伴立时跳下车，冲到坡上当起临时交警，指挥错车。还好，对脸的车是辆挂辽A牌子的金杯面包，看在同乡份上积极配合，一会儿工夫，道开了。后边诸车也怕同等噩运，合力帮忙推车，让我们得以脱险。

前后也就十几分钟，火大去了，两个鼻孔哪是出气儿呀！分明在窜火。车出险境，前五十米外一直角弯处又一仅可一车通过的便桥。对面没车，赶快冲过去！

就在为连过两关暗自庆幸，快速驶到又一巨崖下抠凿出的里向崖路急弯儿时，突发险情，迫你不得不一脚把车踩死。迟疑一瞬，慢踩一霎，就和对面一个大货碰脸儿了！货车太长，里道小弯拐不上来，他才反道上行以致险些碰脸的。这，不是计较谁错谁对的时候，明智的是共同想法错开，各自赶路。更要命的是，我们车里的油已所剩无多了。倘一旦因没油而趴窝在路上，在那等地方那等环境下，任何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群起把车掀翻夺路而走，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就此，在理儿的我们，仍然主动积极地以分米、厘米，甚而毫米级的可能，一点点极度艰难地错向巨崖下的反道，终得在可以平行时，以一小手指肚不到的缝隙错开了。

我的天呀！这哪里是旅游，分明是生死考验嘛！

终于到了通麦桥头了。两边各一武警手持对讲机指挥单向放行。对面过来的大货如不在桥头因不知所向磨叽那一会儿，我们就直接上桥了。这可好，那边又一辆跟一辆地上来了。我们不差的不是这点儿工夫，是油呀！在这抛了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咋办？急有啥用？那边车不过完，上不了桥的。

大桥总算过来了，可车也到了随时可能油尽熄火的地步。

还好，过桥不到一公里进了一个藏寨。路边一家门市的卷帘门刚刚打开，一位四十来岁的藏族女人正在门里扫地。急忙停了车，上前打问：

″ 您好，附近有加油的地方吗？"

″ 加油站没有。我家有点儿加摩托车的。"

″ 多少号？"

″ 92。”

饥不择食了 ，管它多少号呢！

″ 能卖给我们点儿吗？"

″ 行。"

″ 怎么卖？”

″ 一百五十块一桶。"

″ 多大桶？"

″ 呶！" 女人指了指地上的一个五升装空食用油桶。

好家伙，五升92#一百五，真是价呀！有就行，什么价也得加呀！要让马儿跑，必须吃得饱。马即使饿会儿，就算不能跑，也能对付着走几步呀！这车没了油，可就寸步难行了！

″ 加三桶！"

就这样，千恩万谢着四百五十块加了十五升92#油，对付到了波蜜。

这三十多公里之冏，那真叫个刻骨铭心。以后的行程里，油哪怕才下一点点，只要有加油站，定当加满。

肚里有食儿人不慌

车里有油人更不慌。

教训深刻呀！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