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豚记

王福强

里中有巨豚，体硕毛油，据栏而居，食必精饲，饮必甘泉。昔日牧者奉之若神，恐其怒，惧其啼，任其糟践菽粟，坏其垣墙，乡邻侧目而不敢言。盖此豚恃主之宠，惯作威福，拱食田亩，践伤稚童，民怨沸腾而莫敢撄其锋也。

一日，主察其害，召屠者至。屠者持刃束绳，立于栏外。豚初闻人声喧嚷，犹昂首睥睨，摇尾以示傲。及见屠者目露寒光，绳刃相向，始觉祸至，顿时狂躁不已。

先是抵栏咆哮，声震四野，似诉其冤，实怙其势；继则奋蹄蹬栏，栏木吱吱作响，尘屑飞扬，欲破桎梏而遁。牧者往日媚之，今见其困兽之态，反退避三舍，唯呼屠者速行。豚见媚己者叛，益怒，转而奔突撞栏，额角渗血而不顾，鬃毛倒竖，獠牙毕露，竟欲扑噬屠者。

屠者不为所动，呼二仆相助。一仆持竿捣其膝，一仆乘隙牵其蹄。豚剧痛，厉声哀嚎，声嘶力竭，泪涕俱下，不复往日之威。然其性顽劣，犹扭颈挣绳，齿啮竿木，木屑飞溅。屠者俟其力竭，跨步上前，以绳缚其四肢，按其首于地。豚虽困缚，仍蹬足嘶吼，似冀有援者至。

乡邻闻之，聚而观之，或指其罪，或叹其愚。有老者曰：“此豚平日作威，今临屠刃，徒为狂吠，何益之有？”言未毕，屠者挥刃而下，血溅尘埃，豚声戛然而止。

夫豚者，借主之势，肆虐乡里，自以为得计，不知祸之将临。及审查既至，始则咆哮拒捕，继则哀鸣乞怜，终则束手就戮，其态与贪吏何异？昔之高官，坐享厚禄，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自以为权倾朝野，无人敢制。一旦东窗事发，纪检临门，或百般抵赖，巧言令色；或攀咬他人，希图脱罪；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有千般狡计，万种反抗，终难逃法纪之制裁，身败名裂，贻笑大方。

呜呼！豚之毙，因其恶；吏之败，因其贪。物类虽殊，其理一也。为人为官者，当以此为戒，克己奉公，勿效彼豚，自取灭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