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积山访古

宁肃

早就知道，房山与门头沟的交界地带有条经典的户外穿越线路，从北车营经谷积山到鲁家滩，或者反穿。老夫一直未走，但惦记着这条线上的谷积山三塔，即鞭塔及其东西塔。随着辽塔访古进程的推进，作为全国92座辽塔、北京17座辽塔之一的鞭塔就纳入了日程。现在正值一年风景最美的时节，谷积山寻塔之旅就成了说走就走的行程。

图1 谷积山三塔

谷积山既属太行山脉，也是北京西山余脉，还是房山大安山的支脉。北面的潭柘寺无人不晓，南边的谷积山却少有人知。但谷积山不仅是军事要地，还是宗教圣地，先后有多座寺院，尤其是灵鹫禅寺位于谷积山南麓核心位置，历史悠久。其前身为谷积山院，元代最为兴盛，时称“灵岩禅寺”。据说有东西院之分，还有上院和下院之说，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大同华严寺的上寺与下寺。资料讲，该寺始建于后唐天成元年（926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而且，寺建成后，“设华岩大会，燃灯十万，饭僧千人。”由此可见，当年寺院盛况何等壮观。但是后来……

图2 灵鹫禅寺，源于网络

图3 “谷积禅寺塔碑及其它”文保碑

我们的车停在灵鹫禅寺东侧的停车场，寺院近在咫尺，遂见青砖灰瓦红墙，颇具气象。然寺院山门落锁，无缘得见院内古碑和各种雕琢。近观山门，正脊、鸱吻、硬山，冰盘砖檐，门口与墙角俱设石柱，但无石压肩；三块石券脸之上，砖枋子里红底黑字，楷书“菩提场”三字，据说这里主供毗卢遮那佛。据资料可知，此寺原剩山门和两座大殿，为元代遗存。其中，二进院匾书“灵鹫禅寺”，院内大殿面阔三间，石券门雕有花纹并刻有梵文佛经。此寺有大佛龛九个、小佛龛无数，还立有辽碑、元碑、明碑等。其一为辽太康四年（1078年）所立，上书“大辽析津府良乡县张君于谷积山院读藏经之记”。另说，“院落西边有一通碑，为‘勅建灵鹫禅寺记’，明朝正统四年（1439年）立”，但没注意。注意的是修缮一新的古寺，现在竟为区级文保，感觉有点低。

图4 修缮后的灵鹫禅寺

图5 灵鹫禅寺山门

图6 管窥寺院

图7 灵鹫禅寺二进门石雕，源于网络

图8 灵鹫禅寺佛龛，源于网络

图9 灵鹫禅寺山门旁柱础

图10 灵鹫禅寺文保牌

灵鹫禅寺东侧，地势开阔，北面山麓已有“谷积山三塔”在望。沿北侧小路上山，稍有爬升，右转至圆通寺旧址。

图11 仰望鞭塔

图12 眺望东塔

有文称，“曾经的谷积山圆通寺与拉萨布达拉宫、昆明圆通禅寺、南海普陀山齐名，并称中国‘四大观音道场’。当年的圆通寺规模宏大，只是造化弄人，现在的‘圆通寺’仅剩一六方形亭式建筑（圆通殿）、二碑。”其中，前半部分无以核实，但后半部分亲眼也见。眼前的圆通殿六角攒尖，看得出殿顶及部分立面有修缮痕迹。其六角下包石立柱，上悬角梁石套兽；墙壁上方开方形透气窗，层叠而出的石檐中一层混石很显厚实。此殿面南开门，高高的立柱石直接承托火焰形的券脸石，龙口石上方是横向长方的红色石枋子，枋内“圆通殿”三字，为单线阴刻楷书。

图13 圆通寺（北向）

图14 圆通寺攒尖顶（南向）

图15 圆通寺套兽与走兽

图16 圆通寺透气窗

图17 圆通寺匾额

殿内供一尊手持净瓶的观音菩萨金身塑像，头顶石砌的六角藻井，井底雕蟠龙，井壁刻云纹，另井沿饰彩绘。经历了明正统至今的六百年时光，其纹理清晰、色泽明艳，实为难得。

图18 圆通寺佛像

图19 圆通寺石雕藻井

图20 圆通寺藻井彩绘

　　殿前现有石碑两通，均赑屃碑座、负屃碑额。其中，东碑为天顺元年（1457年）的“圣旨碑”，其碑座的神兽头部损毁。有文说，此碑碑阴上书功德主名不乏太监之名，有些还是明代声名显赫的大太监，如兴安、怀恩、梁芳、钱义等，甚至还有王振、郑和的名字。西碑则是成化十一年（1475年）的“敕赐圆通寺创建记”，其碑体完整。两碑各述修葺庙宇经过，碑文大意是说西华门守门写字内使姚彪，见“谷积山有×焉。其地左襟浑水，右带龙潭，大房拱于前，潭柘镇于后，诚福地也”，于是捐修圆通寺，并请英宗下诏御赐寺额。寺院建成后“中为圆通殿，前为天王殿，左为伽蓝殿，右为祖师殿。”但后殿呢？老夫从圆通殿西北侧的石插梯上台地后，发现山崖前的杂草丛中有打凿精致的雕纹石基，遂疑后殿在此。

图21 圆通寺圣旨碑

图22 敕赐圆通寺创建碑碑头

图23 敕赐圆通寺创建碑碑文

图24 圆通寺西北侧石插梯

图25 圆通寺后石基

东北侧插上小路，坡度加剧，遂“之”字折转上行。途中偶遇山洞，洞顶钟乳密集如花，还有水珠不时落下，看来是喀斯特溶岩地貌。洞里供有龙王塑像一尊，旁边有个方正圆孔的柱础石，不知是这里曾有小庙，还是有人从他处搬来。

图26 谷积山岩洞石花

图27 谷积山岩洞滴水

图28 谷积山岩洞塑造像

图29 谷积山岩洞柱础

终于上得崖头，视野开阔。北面是大山壁立，可挡北风寒气，从而使谷积山南坡暖和得多，本该发红的黄栌叶子大多青郁着。西侧沟谷重重，“谷积山三塔”中的东塔在望。东边垭口通往鲁家滩，队友说那里有高桥寺遗址，那就拐个弯收上便是。

图30 谷积山岩壁

图31 西望发现东塔

图32 谷积山红叶（一）

图33 谷积山红叶（二）

穿过垭口下行，小路在灌丛中蜿蜒，边走边念叨，“下去多少，还得上来多少”。先于路西侧找到了几块曾经雕凿的料石，以及一口废弃的石井，不知是否高桥寺遗址所在，也无时间反复踅摸。

图34 废墟石槽

图35 废墟石井

继续下行不远，发现过街塔。据说，此为广智禅寺过塔，是北京地区过塔仅存的实物。资料说，“建于明代，塔坐西朝东，覆钵式高3.8米。东面佛龛雕坐佛一尊，整座塔建在高3米、长宽4.2米的台基之上。”“旧时这里有规模宏大的广智禅寺，香客求佛必经此塔。”“只要人从塔下走过，就算向佛进行了一次顶礼。”可惜，古塔现无存，更无佛可供，只余石砌券洞台基，“券洞由雕琢的青石材发券，高2.3米，宽2.2米，进深4.2米。”还想访高桥寺的高桥，那座单拱跨涧石桥，但一时不见踪影，只得抓紧返程。

图36 过街塔遗址

图37 过街塔顶

图38 过街塔老照片，源于网络

再度爬坡，抽屉拉得小有挫折。过垭口直奔东塔。此塔为覆钵式，建于明成化十五年（1479年），位于谷积山南麓山背上的防界线上。据说该塔“由谷积庵住庵比丘通善主持修建，是一座舍利宝塔。”明明谷积庵的塔，可别名“和尚塔”，不知何故？“在东塔东南下方台地有石碑，碑额‘舍利宝塔’，碑文有‘天顺七年塔倾圮’、‘敕赐谷积庵之东建石塔一座’。”

图39 东塔再现

眼前的东塔，双层台基石砌，正方形层叠，下层料石平铺且配角柱石，上层陡板石立面包砌，阶沿石均浅出檐。上层台基之上，坐落“亞”字形塔座，束腰部分雕有花饰图案。束腰上方石雕仰莲，承托覆钵体塔身。值得注意，仰莲往上的“亞”字形石板层面逐层缩小，五层后改为圆形。再上是覆钵式塔身，四向各一佛龛，龛内雕汉白玉佛像各一尊。覆钵之上，又有小型“亞”字形束腰及仰莲石雕。上有石雕的十三重相轮和华盖，刹顶为石雕宝葫芦。此塔原有地宫，但早已被盗，老照片上的盗洞口豁然可见。据说，“地宫内原有一座小铜塔，内置的水晶瓶内珍藏两粒真身舍利，地宫内有‘释迦涅槃图’彩绘和‘宝塔记’。2013年重新修塔时，地宫被重新填埋。”此塔虽已翻修一新，但远望形象上佳，近观雕花细腻，尤其是上下两层“亞”字形束腰，相当精彩夺目。

图40 近观东塔（北向）

图41 东塔台基角柱石

图42 东塔仰莲

图43 东塔束腰雕花

图44 东塔覆钵与相轮

图45 东塔佛龛

图46 东塔老照片，源于网络

此塔周边，红叶成片，但一种干枝的白绒绒抢了镜，“豆包”说是“白苞蓼”的果序，但找到白苞蓼的相片看着有差距。这里还有几只蚂蚱，总在我跟前蹦哒，吃的什么呀能长得这么肥硕，甚至不太怕人，敢跟你对视一阵，你要抓它它才一蹦就跑了。

图47 东塔边上的白苞蓼

图48 东塔脚下的蚂蚱

图49 回望东塔

西有鞭塔在望，遂退回小路前往。途中，发现一处民居遗址，已然废墟，但存留石碾、石磨和石碑，还有几堵低矮的残墙，能看出曾经有人生活的迹象。其中，横卧的石碑完整，碑额依稀“敕赐毂积庵记”。

图50 管窥鞭塔

图51 废墟上的石滚子

图52 废墟上的碾盘

图53 发现石碑

图54 谷积庵记碑首

沿小路于山腰横切，上到又一条南向山背，也是前凸的山背防界线上，而且更靠前突出。这里有大名鼎鼎的鞭塔，一座六角七层的密檐砖塔，但早已不是老照片上破烂不堪的面貌，而是焕然一新。尽管如此，不改其辽塔身份，远比东塔、西塔年代久远。而且，此塔位于东、西塔之间，于“谷积山三塔”中居核心地位，因此也叫“中塔”。据说鞭塔归谷积山院，是一位高僧的寿塔，故还有“谷积山院塔”之称。其基座也为六角，条石对垒、沟缝坐灰，塔体为砖砌仿木结构，高约7米。看老照片，须弥座部分破损严重，已于2013年修复，束腰全部素面。

图55 鞭塔（北向）

图56 鞭塔老照片，源于网络

鞭塔底层很高，南面设券门，券脸为异型特制砖材；券脸之上的门额嵌石匾，字迹漶漫不清，但依稀看出密密麻麻的楷体小字，而非常见的字数极少的塔名。底层其它五面，均开直棂假窗，有原物也有新品。券门往里，可见“福佑人间”的佛龛和龛里的金色线画佛像，还有鲜花及供品。

图57 鞭塔匾额

图58 鞭塔直棱窗

图59 鞭塔佛龛

往上是七级密檐，层出叠涩，据说是辽金绳纹砖，具有科考价值。其中，第一层檐前出两层砖椽，六角还伸出木角梁，不知是否要戴套兽挂惊鸟铃。这里也有红叶美艳，还有黄菊灿烂，可作一观。

图60 鞭基佛像

图61 鞭塔东侧的菊花

图62 红叶映西塔

再次退回山腰的串联小路，向西塔进发。岔路口发现岩壁下的草丛中有一黑黢黢的洞口，队友说是盗墓洞口。据说这是明代太监叶公之墓，应该有座汉白玉石门，但未看到。资料说“墓门额枋处原有精美的火焰珠云纹石刻，门框两侧雕有云朵、花卉和虫鸟图案。”“石门额枋处题款虽不太清晰，但仍可辨认出‘内官监太监叶公之墓’几字。”叶公的没见到但见了张公的，张公墓前石门铺首分明，但四个门簪却被砸了，额刻“内府共用库掌印南溪张公寿×”，或“城”或“域”字，不太清晰。墓门虽立，但门后的宝顶无存。北侧的小路外侧，躺着根六棱形石幢，顶端横刻篆字“明皇”，下面竖刻楷书“乾清宫管事兼掌内府供用库印御马监太监南溪张公之墓”。北靠山崖，石砌弧形，高约2米，灰石结构，当为张公墓的护墙。

图63 鞭塔北侧的盗墓洞口

图64 向西塔前进

图65 张公墓

图66 张公墓石幢

图67 张公墓幢榫

再往西，有岔道南向前往西塔。此塔平面八角形，立面高九层，主体楼阁式，各檐角均有两孔眼，用于悬挂铃铛，故称“铃铛塔”。对应于东塔谷积庵“舍利塔”、中塔谷积山院“鞭塔”，这西塔乃般若禅寺“铃铛塔”了。据说此塔曾遭到多次破坏，只剩须弥座和靠下的两层塔身，成为半截残塔，2013年依旧貌修复。有说“塔前空地为般若禅寺般若心经殿遗址”，现灌丛茂密；而铃档塔为般若禅寺高僧寿塔，建于明正统十三年（1448年）。

图68 西塔（北向）

图69 西塔老照片，源于网络

该塔坐北朝南，由汉白玉石雕筑而成，包括塔座、塔身与塔刹。其塔座为须弥式，束腰与上下枭均为素面，但并非修缮所致。上枋八角上有弧形翘角，应为原状，是谓亮点。之上的塔身九层，最底层南向开石雕壸门，其他素面。据说，从壸门而入，塔身内有回廊，可逐层攀上塔顶。现壸门供些神像，无人得入。之上各层塔身均开壸门，其实是窗。有文说“修复后的铃铛塔毫无古意”，老夫感觉整体还好，保留的石板檐、石角梁、石翘角古韵彰显。虽然下两层与上七层颜色尚有差异，但补修部分形制一致、做工精细，已属难得。据说塔下有地宫，详情不明。石塔西北侧后，立石碑一通，风化严重，碑额位置有个“若”字隐约可见。

图70 西塔佛龛里的神像

图71 西塔石檐

图72 西塔角梁

图73 西塔基座翘角

图74 西塔玛尼堆

图75 西塔西北侧石碑

至此，谷积山三塔寻访完毕。此三塔左右相牵，一辽塔二明塔，一舍利塔一鞭塔一铃铛塔，一覆钵式一密檐式一楼阁式，好生妙趣。只是，舍利塔与铃铛塔名出有因，那鞭塔呢？本可就此下山，队友说西南边有观景台，不妨上去一览众山以及即将爆棚的红叶。于是，回到小路继续横切。

图76 眺望观景台

图77 回望西塔与鞭塔

一路绕行，略加爬升，上得山顶观景台，乃一座二层重檐八角攒尖亭。亭内有梯，上得二层可展望四野，但见红叶成色还是差些，若再有几日必是红彤彤的世界。东向俯瞰，山脚下正是不开门的灵鹫禅寺，其院落格局尽收眼底，包括三进院。

图78 观景亭

图79 观景亭南坡红叶

图80 俯瞰灵鹫禅寺

下山途中，又寻得一处唤作“慈云洞”的所在，据说属于现已无存的“般若禅寺”。有文称“寺西之山岩建慈云洞，洞内奉观音石像一尊，洞之前建六角宝藏殿，殿内奉毗卢像。”但眼前这里只有西侧岩壁上的一方形石窟，窟穴深3米余，外口长4米余，高近3米，中间由4块白石刻件镶嵌，形成内方外圆的式样，似一个巨大的石刻铜钱。因远看如满月，故有人称其为“月亮洞”。

图81 慈云洞

沿路下山，回到灵鹫禅寺东侧的停车场。不能进得寺院，小有遗憾，但也收获满满。此番行程8.8公里，攀升337米，用时5小时20分钟，探访了谷积山三塔和圆通殿、张公墓等古迹，尤其石插梯、石藻井、石翘角及“亞”字形须弥座等奇观更是亮点。其实，谷积山现存五座古塔，除此三塔外，尚存寺内小石塔和东南山上石塔，有机会再补。现在要转场万佛堂，去访那心心念念的花塔和密檐塔。

图82 再见谷积山

想知那石雕与砖雕何等的美仑美奂，下篇《万佛堂的花塔与龄公塔》再见！